黄昏时分,夕阳晕染着云彩,村间的小道上落着微微暖光,烟囱口冒出袅袅炊烟,烟雾飘忽不定,叫人分不清是云是雾。
离村口最远的那座小院子里燃起了烛光。
小小的屋子里
旧木桌上摆着一碗稀粥,一叠酸辣白菜,这便是今晚的食物。
“娘亲,该吃饭了。”
风棱走进里屋,一个枕头迎面扑来。
枕头的内芯由麦子壳填充,或多或少有几分重量,小女孩的额头已经红了一圈。
然而小女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用甜甜的语气道:“娘亲,出来吃饭吧。”
屋里传来劈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一个陶瓷罐子突然出现,罐子近在咫尺,眼见就要被砸中,小女孩慌忙间竟忘记闪躲直接闭上了眼睛。
泪水从脸庞滑过落向地面,比起额头的疼痛,小风棱只觉得心上更疼。
啪嗒
泪水落地的声音很小。可屋里的声音却突然停了。
风棱闭着眼却一直没等到疼痛来临,她睁开眼,却见一条手臂稳稳抓住了陶罐口,另一只手则把她拉向身后。
是裴老师!
风棱燃起了希望,她擦掉眼泪祈求地看向裴计:“裴老师,你能让娘亲变回来吗。”
“滚”
一道声音打断了裴计要说的话。声音沙哑,像是从嗓子里挣扎着才能发出来。
“给我滚出去!!”
烛台,剪刀还有燃着的蜡烛都被丢了出来。
火光差点点燃了风棱的衣服,领口处烫出一个小洞,裴计带着风棱退到门口,即使不进去也能感受到女人的癫狂。
裴计捂住风棱的耳朵,“先和老师出去,好吗?”
“娘亲还没有吃饭。”
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裴计看向木桌,上面只有稀粥和酸辣白菜。
男主人的死让这个家庭天翻地覆,从天堂跌入地狱。虽然有村民关照,可大家的条件都不好,再关照又能关照多少。
“滚啊啊啊!”
女人尖锐的嘶吼几欲刺破耳膜,又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被甩出来,裴计甚至还看见了一把锋利的菜刀。
裴计心料不好,他当即就带着风棱离开。
两人寻了处没人的石台坐下。
风棱向裴计解释,她知道的也不多,“爹爹去世后娘亲就变成了这样。”
因为接受不了丈夫的骤然离世而选择放任自己吗?
裴计沉思
“咕噜,咕噜。”
肚子的抗议声打乱了裴计思绪。
风棱捂着肚子十分不好意思,她今天只喝了一碗稀粥,早就饿了。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想办法。”
裴计打开手中的饭盒,饭菜还是冒着热气,他在吃饭之前就盛好了饭菜。
另一个小篮子里放着些新鲜蔬菜,这些都是路上村民托他带给风棱的食物。
肉类的香气充盈着鼻腔,风棱咽了咽口水,裴计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她差点移不开眼。
“嗯”
风棱应了一声。
两人坐在石台上,小姑娘抱着饭盒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到后面就放开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除了鸡肉,菜盒里的其他菜肴或多或少都被动过。
裴计看不下去了,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钟奶奶看他的表情。
小风棱实在是太瘦了。
细细的胳膊看起来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葡萄般的大眼睛配上精致的小脸更显瘦弱,似枯叶颜色的头发干枯分叉,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小姑娘的生活很不好。
不过饶是如此,裴计也能从小姑娘灰扑扑的脸上看见那还未长开了绝世容颜,和她的母亲一样同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裴计轻声道:“乖,把鸡腿吃了。”
“我,我想留给娘亲吃。”
风棱怯怯地看着裴计,有些担心他生气。
小孩子的感情比大人更加真挚,大人会因为孩子的容貌,智力,成绩等种种外界因素而对孩子产生不同的情绪,可小孩子却不会在意那些。
裴计不喜欢小孩更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是这时他却心里一软,“那就把鸡肉吃了。”
裴计的语气不容置疑,他颇带强硬地把菜盒里的肉全放进了饭盒里,大有你不吃完我就耗着的架势。
风棱的腮帮子填满了食物塞满,所有人里只有她看起来像一只囤食的小仓鼠。
太阳渐渐落山,夕阳悄悄退出村庄,色彩艳丽的橘黄色天空暗淡下来。
风棱的母亲叫安水心,安一个少见的姓,至少哭**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找不出一个同性之人。
裴计只在来村子时见过安心水一面,他的记忆力很好,那是一位行似弱柳扶风,性格温柔如水的美丽女子,美得不似人族,风棱的绝世容貌也大多继承于她。
初见时她依偎在丈夫怀中笑得十分甜蜜,风棱则牵着她的手,脸上亦洋溢着不谙世事的笑容,一个典型的幸福之家。
裴计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妖给人类带来的痛苦,男主人的死去让这个家庭濒临破碎或者在男主人死去的那一天就已经破碎了。
他该怎么让风棱的母亲振作起来?
想到安心水拿东西砸风棱的场景,裴计的心微微沉了沉,连女儿的安危都不在乎又如何振作。
裴计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小棱,你在哪,你在哪里。”
“娘亲,我在这,我和裴老师在这里。”
听见母亲呼唤,风棱扯开嗓子。
一个美丽的女子缓缓出现,她急切地四处呼唤,俨然就是一位担心孩子的焦急母亲。
风棱立刻跑过去。
“娘亲,我好怕,我怕你不要我了。”
见到正常的母亲,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风棱扑进母亲怀里,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母亲了。
这是裴计第二次见到安心水。
眉若远山,目似辰星,乌黑的秀发及腰散落,面色苍白,眼中还有哭过的痕迹,十分符合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子形象。
只是裴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却也说不出来。
“裴老师,谢谢您。”
安心水牵着风棱朝裴计道歉。
“这些天我总是想起他,一想起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幸好今天您带走了小棱。”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风夫人还请您节哀,斯人已逝,若是一直拘泥于往日的苦痛中只会让您忽略身边之人,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裴计拿出一盒药膏。
漆黑又散发着异味的药膏让安心水顿住,就连树上的闻见气味的小鸟都扑着翅膀飞走了,只剩下筑了半边的巢被留在原地。
“把这药涂在额头上,几个小时后红肿就会消失。”
风棱砸中的额头已经泛青,如果不处理第二天恐怕会更严重。别看这药外观有些问题,效果却是堪比特效药,一抹就见效。
“小风棱,如果有事都可以来找老师,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嗯。”
母女俩手牵着手,风棱落单的那只左手还在空中一摇一晃地摆着,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淡淡的金光闪过,安心水没有问题。
裴计目送着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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