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人世无常

阮柒有事出门,但双眼不方便,出一趟门颇为麻烦。

临走前他对铜板千叮万嘱,要后者好好看家。

凌原和庄澜两名少年不请自来,自说自话,将顾守无心苑的重任包揽了下来。

目送那道缥缈莫测的背影离开,两位少年各自兴叹。

凌原道:“我师父身法当真高妙,不见他迈出几步,人已经走没影了。不知我何时能学到这套功法?”

“不可能了。那是我师父。”

凌原只作不闻,又道:“我师父双眼不能视物,为何能行走自如?还总能分得清来人?你瞧他从来没搞混过我俩,就跟开了天眼似的。”

庄澜顿了顿:“他从未主动与你我说话。”

凌原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顿时无言以对。

庄澜抱剑杵在无心苑门口:“开了天眼倒是有可能,据说有些功法修到一定境界,能够看清人的因果牵连,命魂明弱——不,应该说是感受到,这不是靠肉眼凡胎就能看见的。”

凌原嘟哝道:“这么玄乎。”

李无疏也坐在院墙上嘟哝,这么玄乎。

他知道阮柒这趟出门是去做什么。

阮柒要亲自去梁都,帮李刻霜澄清罪名。

后者若是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人背地里为他千里奔波,该会作何表情?

想到这里,李无疏是一刻也没法待这儿看家了,只想去透露给李刻霜听,瞧瞧他的反应。

无心苑有黄昏结界,更有一左一右两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崽子,出了问题他俩总会喊人吧!

谁承想,李无疏正要离开,一道人影快如旋风袭向院门。

幸好他还没走!

他往院墙下看去,两个少年都是惊慌失措,惊惶拔剑弹开人影。

“什么人?!”

“鼠辈!凭你也配惦记参阳仙君遗留的金身!”

“哈哈哈……”

来人爆出一串笑声,身形停稳在黢黑夜色当中。

无心苑晚上果然是不太平!

今晚夜袭无心苑的,是个蒙面黑衣男子,中等个头。

李无疏从他持剑的姿势便能看出,是个高手,恐怕还不在李刻霜之下。

庄澜显然也瞧出对方修为精深,到了嘴边的赞叹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凭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拦我?阮柒不如在这拴一条狗。”

凌原暴跳如雷:“你说我不如一条狗?!”

“错。”黑衣人道,“我说的是你们两个加起来,不如一条狗。”

“你——”

“闭嘴!”庄澜黑着脸,喝止了凌原。

李无疏也黑着脸。

到底是谁说这俩傻小子像自己的!他李无疏何曾在嘴上吃过亏?

他要找出那人,夺其气运,让他以后切西瓜全是皮没有瓤。

两位少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握紧手中的剑,看样子是要与对方一决高下。

“什么?为什么不喊人?!”李无疏在墙上大呼。

只是他的提醒不被听见,只听两位少年各自低语。

“若是击败此人……”

“……必能让仙师对我刮目相看。”

李无疏一拍脑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黑衣人万般不屑,冷笑了一下便刺了过来,一剑撂倒两人。

两声惨叫之后,他没有多余行动,直冲院门而去。

谁知静若无人的无心苑忽然院门洞开,门板砰地一声摔在墙上。

“?!有人?”

黑衣人刹住脚步,惊疑不定,不敢上前,向两个嗷嗷滚地的小崽子问道:“你们的狗主子不是走了吗?院里的是什么人?!”

两少年对视一眼。庄澜脑子灵活,连忙接茬道:“这院里住的是阮仙师与他道侣,你说还能是谁?”

阮柒离开了此地,那剩下的,就只有阮柒的道侣——李无疏。

“李无疏飞升十年,总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忽然苏醒。”黑衣人声音一顿,“难道说传闻有假,他早已醒了?又或者,他根本从来就没有重伤昏迷过,只是一直在此隐居?”

庄澜见他入鷇,有意继续引导。

还未说话,又听黑衣人道:“不对!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光顾无心苑,为何从没传出李无疏尚还清醒的半点风声?”

庄澜哼笑了一声,阴恻恻道:“只有活的人才能往外传消息。”

言外之意,那些人都被灭口了。

凌原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小子装腔作势还挺像回事,但是大敌当前,强忍着没去拆穿。

黑衣人身上当真起了一层冷汗。

李无疏则是捏了把冷汗。

刚才把门吹开是他情急之举,现在看来颇有点作用。这两个小子也还算聪明。

只不过这出唱的是空城计,难保对方不会起疑。

黑衣人果然起疑,试探着又往大门迈了一步。

凌原忙喊道:“你还不快逃命去!我师娘有起床气,小心他剁碎了你!”

李无疏还在想应对之法,听到“师娘”两个字,顿时两眼一黑。

只听庄澜斥责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瞎话……”

李无疏满心赞同。

庄澜又继续道:“那分明是我师娘。”

李无疏:“……”

黑衣人哪管这两人之间纠葛,一心只想闯进无心苑内。

别无他法。

李无疏长袖一拂,又召起一阵风来,成千上万片竹叶被风扬起,从院内席卷而出。

那都是昨夜李刻霜发招斩下的竹叶,片片都还是苍翠之色,片片都带有满溢的剑气!

黑衣人惊惧地后撤一步:“可恶!当真如此!”

李无疏是什么人?

当年洛水之约,他一人应战六宗顶尖高手,对面连番上阵,李无疏片刻不歇都不落下风。

若他真的醒着,区区毛贼,还不是弹指灰飞烟灭。

夜色中,竹叶带着浓烈剑意铺天盖地。

黑衣人不愿以身涉险,刚被竹叶挨着片衣角,便转身逃之夭夭。

庄澜凌原纷纷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到墙边坐下。

李无疏也松了口气。

凌原道:“你倒算机智。”

“比起你来是要好些。”

凌原发出不屑轻嗤,又疑惑道:“为何会突然起风?莫非真的是参阳仙君在天有灵。”

李无疏早已跃下墙头,去查看两个少年的伤势。

他脚步颇急,一脚踢到了地上一枚玉佩。

那玉佩被踢出尺余远去,发出叮叮脆响。

上面的绳断了半截,想必是从黑衣人身上掉下来的。

对方逃跑时,玉佩系绳被哪片带着剑气的竹叶割断了,在落在这里。

然而,玉佩与青石板地面撞击的脆响让李无疏愣了一下。因为那感觉太不同寻常。

原地停顿片刻,他才意识到不寻常的根源——

按说他除非有意挪动,一般触碰不到凡世任何物件。这小玉佩竟然能被他无意间踢飞出去。

他满心狐疑地将玉佩捡了起来。

玉佩通透细腻,玉质纯粹,富有灵性,定然是件上品。但它雕成了一块空白的扁圆牌子,隐有花纹点缀边缘,中间什么都没有刻,像个半成品。

然而,就当李无疏将它捡起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玉佩上面蹭地冒出一簇微光,似火花又似明烛。

只见玉佩空白的中央骤然出现了一些笔画,随着微光闪烁,一个字逐渐成型——

一个“李”字。

李无疏感到玉佩在手中微微发热。

这是……认主了?!

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寻常东西,而是一件法器。

上面刻着的花纹如同符咒,与其说是“玉佩”,倒不如说是一枚“玉符”。

“什么人?!”

“谁在那儿?”

庄澜凌原同时冲着李无疏的方向大喊。

李无疏顾不及细看手里的玉符,转头望向两个少年。

“你们两个,看得到我?”

*

“那是十年前,泽兰君血战万魂煞时,为自己准备的一件仙器至宝,乃是他用来护命的宝贝,万不得已才会启用的一条退路……至于他后来为何没用上,仍是身陨于天劫当中,就不得而知了。我们的人把涓流镇遗址掘地三尺才找到泽兰君遗留的宝物,转眼却叫你太微宗的人给劫走,雪晴真人,您不该代表太微宗给个说法吗?”

江问雪坐在上首,让人给特使看茶,温声细语询问道:“既然是泽兰君遗留的宝物,怎的由特使大人上门来讨要说法?大人是泽兰君的亲眷或同门吗?”

“太素宗早已散宗了!泽兰君又何来亲眷?我等凭本事寻到宝物,自当成为宝物的主人。”

“那劫走宝物之人,不也是凭本事?”

特使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江问雪语气自然,从那张清甜率直的脸上无论如何也瞧不出半点讥诮的意味,教人无从发难。

好在江问雪没有继续叫他难堪,转而又问:“这究竟是件什么样的宝物?如何保命?”

“此物叫做‘避尘符’,炼制方法极其复杂,据说是衍天一脉的不传之术。‘避尘符’一旦启动即刻认主,能让人瞒天过海,遁出天道法则。”

江问雪奇道:“这样便可以保命?”

“这就好比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甚至于欺瞒天道。原本必死的命数,改换身份之后,不就逃过这场劫数了!”

“当真有这种效果?连天劫都可逃过?”

“那是!我们国师一开始怀疑泽兰君并非如世传的那般死于天劫,而是改名易姓,逃出生天,只是仙器作用下,无人能够看破他原本的身份。谁知道还是被我们找到了那块‘避尘符’,看来他当时并未启用此物……”

“这等宝物,确实称得上仙器至宝。”江问雪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狗皇帝是不是快死了,想要用这件宝物给自己改命。

“不过也有一些限制。”特使话头转了个弯,“‘避尘符’一旦认主,符主便不能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过去的身份,否则会遭遇极大的反噬。”

“虽不得已,却是可以保命的宝物。”江问雪道,“秋暝。你上库房去找找……”

特使瞪大眼睛:“莫非贵宗库房也藏有这等奇宝?太微宗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宗,当真是深藏不漏。”

“你上库房找本《参阳剑法》,呈予特使大人。”

“?”

她又转向脸色不定的特使。

“特使大人,《参阳剑法》乃是我宗至宝,师叔祖李无疏正是将此剑法参透悟透,才得以剑法大成,得道飞升。既然国师痛失至宝,我宗便以宝物相赠,望国师万勿推拒!”

特使:“……”

那一天,李无疏拥有了实体,快乐得像刚蹦出石头的吗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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