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9837, 11295, 3847）在一片荒芜的小行星碎石带旁, 这里没有空气，没有水, 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小如细沙，多半如足球场大, 大的堪比一艘星舰, 出于安全性考虑, 平时不会有人类星舰从这里经过。xiashucom

如果急速航行中的星舰被小行星砸到, 即使甲板完好也会变形, 修理星舰的费用就够舰长喝一壶的了。

没有人烟却危机四伏的小行星碎石带旁空间忽而扭曲，碎石带四周的光线随之弯折，像倒进了胶水里不断翻搅的颜料, 在那片空间里不断旋转。

下一刻那片扭曲的空间如一块被刀尖戳破的绸布裂开一道缝隙，海鸥号星舰的前端就是刀尖，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从折叠的空间里冲出来，紧接着是海鸥号的舰体, 破碎的甲板，蜷缩在巨大孔洞里的斑驳机甲, 只能从机甲的底色上看出它原本的颜色, 还有隐藏在淡蓝色能量罩中的跃迁引擎……

最终，当海鸥号最后一寸舰体也从扭曲的空间中脱离出来的时候，那片如绸布般被划破的空间再次合拢。

完好如初。

贝琪静静地看着,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跃迁是星际航行的基础，否则即使以星际人类的超长寿命，倾尽一生也无法从一个星域抵达另一个星域。

……

海鸥号跃迁至预定坐标（9837，11295，3847）的时候，海鸥号舰长阿尔瓦终于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阿尔瓦苍白的脸色立刻恢复红润，他本就壮硕，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头毛茸茸的棕熊。

海鸥号由联邦的人格化人造人参与设计，重要部位的防御系统采用了当时联邦最先进的技术。如此方能在几架机甲的物理切割中坚持几十秒钟。

方才阿尔瓦真的担心海鸥号的跃迁引擎失灵，启动跃迁引擎后阿尔瓦心底一直惴惴不安的，生怕在跃迁中途出现差错。

如果被搅碎在扭曲的空间里，海鸥号包括他都将尸骨无存，比那些被他舍弃的EU型机甲好不到拿去。

也许会碎得更彻底一些。

好在实践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海鸥号的跃迁引擎在跃迁中运转顺滑，没有出现半点问题。

浩瀚的星海就在眼前，这片小行星带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危机，但是在阿尔瓦眼中却不值一提，因为他对这里熟悉极了。

旁人或许不清楚这里的边界，阿尔瓦却清楚明白得很，所以他选择了这里，即使海鹦号解析出了他的跃迁路径，跟着海鸥号跃迁而来，多半也会撞进在小行星碎石里难以脱身。

阿尔瓦翘了翘嘴角，颇为自得于自己留下的后手。

让他这么狼狈的人他可不会放过。

不管怎样，阿尔瓦不准备围观自己的后招，不论海鹦号来还是不来他都决定不再耽搁，他要尽快回到最安全的地方，即使那意味着惩罚。

可是除了那里，在这片星域中他再无归处，早一些晚一些还有什么区别呢？

他总要回去的。

不如早罚早安心。

其实心底深层，他不愿留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害怕。

虽然他留了后招，自信小行星带会给跃迁来的海鹦号造成麻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海鹦号有点邪性，未必会中他这一招。

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海鹦号没有损伤，那留在这里的海鸥号岂不是危险了？

阿尔瓦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机甲战力，心不心痛暂且不提，总之目前近距离作战对海鸥号十分不利。

思绪电转之间，阿尔瓦已经做了决定：“全体听令，跃迁引擎启动，短距离跃迁坐标（14213，13843，8374）。”

“是，舰长。”海鸥号指挥舱里的舰员齐声应和。

光屏上一道道指令迅速闪过，却不是贝琪熟悉的文字，甚至连阿尔瓦使用的语言，也不是贝琪听得懂的语言。

那是另一种完全有别于人类文明的文字和语言。

虽然由人类说出口，却完全不似人的声音，更像昆虫鸣叫。

……

海鸥号从扭曲的空间里完全脱离出来后，H2区域的孔洞里贝琪当下打破沉默：【我有个问题，希尔。】

【我在听。】希尔很快回答。

贝琪翘起嘴角，觉得希尔的性格真的不错，即使生气了，希尔也不会拒绝交流。

【TL-293这么大个块头缩在跃迁引擎旁边那么久，都没有被海鸥号的侦测系统探查到，也是你的手笔吧？】贝琪问，她不相信海鸥号的侦测系统那么笨拙。

【是，我干扰了海鸥号的侦测系统，替换了部分数据，这样负责分析海鸥号舰体数据的舰员就会以为这里只是一片空洞。】

【我有些期待前线的战斗了。】虽然早有猜测，不过希尔承认的时候，贝琪仍旧忍不住感叹，AI在这个时代太好用了，不知希尔在前线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主人，我想你对我有些误解。】

【嗯？】贝琪愣了愣。

【虫族的生物性舰体和人类的星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飞行体系，我可以侵入海鸥号系统是因为这艘星舰是由联邦建造的。在前线的战斗里，你要面对的是虫族的生物性舰体，我并没有控制生物性舰体的能力。】希尔耐心地解释。

贝琪张了张嘴，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主题种族战争，不是人类之间的内战，两艘人类星舰对轰的状况并不多见，上一次人类间的大规模战役需要追溯至100年前。

【可惜了。】贝琪表示十分遗憾，如果是星舰对轰她根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派出希尔。

他在人类星舰对战的时候就像一个巨大的BUG，赢得稳稳的那种。

【我很好奇，海鸥号上有没有德拉比虫？】贝琪又问，机甲体积太大，坐在机甲驾驶舱里的贝琪根本不可能接近对方五步之内，所以根本无法知晓。

【很多，非常多。他们在星舰里使用的是虫族文字和语言，我还在解析之中，人类对德拉比虫语言的研究还处在十分初级的阶段，海鸥号是非常宝贵的研究资料，为了使用方便他们把操作系统的语言也转换掉了。】

贝琪点点头，明白就像电脑系统的中文版和英文版，只需要相互对照就可以掌握大量字符。

【复制下来了吗？】贝琪问。

【还差一点，少了耀斑干扰数据传输速度快了许多……】希尔的声音突然顿住，【海鸥号又要跃迁了，海鸥号舰长没有预设时间，跃迁引擎经过方才的切割已经出现细小的裂痕，一旦加速无法停止，否则它会爆炸……】

贝琪：怪我咯？

她皱了皱眉：【怎么那么快？】

【短距离跃迁的时候，引擎不需要冷却，只要能量储存足够也不需要像远距离跃迁那样充能……】希尔解释的声音忽然一顿，之后他低声说，【坐标是……（14213，13843，8374）。】

在贝琪看不见的地方，海鹦号星舰只内，银发机器人紫色的瞳仁紧缩。

贝琪看不见希尔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希尔的语气不对，贝琪问：【怎么了？】

按理说，即使海鸥号再次跃迁希尔也不该这样，仿佛在害怕。

【（14213，13843，8374）坐标附近是D-136号行星。】

希尔声音仍旧低沉，即使他没有多说贝琪也察觉到情况不妙。

【D-136号行星？】贝琪问，在她说话的时候，跃迁引擎忽然加速，红色机甲之外的空间再次扭曲，空间的变化让红色机甲跟着震动。

红色机甲再次扣住海鸥号舰体，还好光刀一直紧紧别入缝隙处没有抽出来，此时到方便了贝琪固定自身。

【反正跃迁中只能等待，你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出去后我也好见机行事。】虽然情况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变化，但是贝琪心情仍旧平静。

她发现很少有事情能够让这具身体真的慌乱，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过去的经历导致这具身体被历练出来了。

虽然如此自夸有点微妙，不过贝琪可以在心底毫不客气地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的就是现在的她了。

至于人前，呃……她的羞耻感不允许她这么说。

不过希尔这个万事通在，她相信希尔会告诉她最佳方案，她需要的只是尽可能地将之完成。

如果无法完成也没有多少遗憾，至少她努力了。

【是，主人。】

贝琪没有回应，真就洗耳恭听起来。

【根据惯例星球在无人居住的时候，会用简单的序列标记命名，从D-136行星的命名方式就可以知道它是一颗无人星。虽然如此，它却是一颗宜居度SS级的星球。】

她的要求希尔不会拒绝，银发机器人竟然就真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下解释起来。当然，这也是因为用精神力聊天速度快，传输巨大信息量的时候，不需要像口头对话那样占用许多时间。

【咦？】贝琪心中惊讶起来，很快发现不同寻常之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徳塔利亚的首都星也只是一颗S极宜居星，为什么D-136这么一颗SS级宜居星反倒无人居住？】

【那是因为D-136号行星的大气层中有一种能够干扰星际网信号的物质，这种条件下星际商业活动无法顺利展开，所以没有人愿意去那里居住。一旦去了那里，就以为这离群索居，一切人类星际文明都将远离他。针对D-136恶劣的通信情况，联邦投放了一些机器人，打算治理使用机器人D-136行星的大气系统，着手清理干扰星际网信号的物质，但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还需要至少300年时间。每隔一段时间，联邦还会派人深入D-136号行星实地检测大气情况，把星球的情况整理出来后上传。】

【……联邦可真有毅力。】贝琪忍不住吐槽，上辈子300年需要好几代人，即使到了星际时代也是许多人的半辈子。

联邦却不惜长时间投入资源去治理整个大气层，让它变得更为宜居。

【和平时期，人类每年花在探索宜居星球的资源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几十年前虫族攻占人类世界后人类社会的主要精力才放在收复失地上。无论是与和平时代的投入相比，还是和战争时代动用的资源相比，使用一些机器人去治理大气这笔账怎样算都划算。只需要按时投入，几百年后就会有

产出，这种确定性是探索和战争无法相比的。况且，联邦看中可持续性，只知掠夺不知培育不是联邦的行事风格。】

【确定性？】贝琪呵呵笑了，【也不尽然吧。那里或许已经成为虫族的巢穴了，危险系数爆表。】

沉默片刻，希尔干涩地说：【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可能性很高。】

【看来我的考验还远未结束。】虽然如此，她的心情却没有多少起伏。

即使希尔能够干扰海鸥号，可是D-136号行星周围犹如德拉比虫的巢穴，即使干掉了海鸥号也不代表她就是安全的。

跃迁中无事可做，她不能在扭曲的空间里摧毁海鸥号的跃迁引擎，除非她不想要这条命了，暂且只能等待。

虽然贝琪仍旧没有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可是她还不想死，就现在而言与其担忧还不如和希尔聊天。

【那些虫子还挺有心计，没有直接跃迁到（14213，13843，8374），可惜他们不知道我身边有你，反追踪程序做了全套却都是无用功。】见希尔心情仍旧沉重，贝琪活跃了一下气氛。

希尔没有提（9837，11295，3847）周围的小行星带，以及由此推测出的海鸥号舰长留下的后手，他声音低沉：【是我低估了海鸥号的危险性。】

【不要这样自责。】贝琪轻笑，【你又不知道我会自己跳进海鸥号里。按照你的计算，我现在应该在海鹦号上，或许正在和劳尔、汉娜，还有罗纳德他们吃着汤姆出品的煎鹅肝。】

总之她自己的锅她会背得牢牢的，不会推给其他人，过去的那个她不算。

汤姆就是海鹦号的厨师长，他的手艺虽然不能跟希尔比，但其实还是很不错的。除了胃口被希尔养刁了的贝琪，海鹦号上的其他成员都喜欢汤姆做的食物——毕竟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主人，汤姆的鹅肝煎的太老了。】希尔仍旧坚持他的判断。

【唔……】贝琪含糊地回答，心底已经认同却不肯承认。

【还有，主人为什么要跟罗纳德一起？】

【啊？】贝琪没反应过来。

【罗纳德不是1-15小队的成员，他也没有跟主人一起并肩作战过，主人为什么要提起他？】

希尔的问题让贝琪摸不着头脑，她只能摸了摸红色的机甲头盔回答：【他每天都在我门前站岗，这么多天下来看着眼熟。再说他不是也在保护海鹦号吗？虽然不在我指挥的队伍里，但是四舍五入，我们也算经历了同一场战役，同生共死的情谊还是有的。】

【同生共死？】希尔的尾音挑高，好听却危险。

【主人为什么不提露娜？她也每天在你门前站岗，主人为什么不提她？】希尔锲而不舍的问，似乎更不开心了。

贝琪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她心底觉得好笑，却故作沉吟。

【主人？】希尔执着追问。

贝琪忍着笑，似模似样叹了口气：【虽然但是……露娜的存在感没有罗纳德高呀，每次看见我罗纳德都很紧张，说话结结巴巴满脸通红的模样这么多天下来也没有半点改变，总让我忍不住想要逗他。】

【主人。】希尔不赞同地说，【罗纳德已经有露娜了。】

【是吗？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贝琪惊讶地三连问。

【是的，就在20分钟前主人战斗的时候，主人太粗心了。】希尔仍旧一个不漏地回答了贝琪的问题，十分希尔风。

“噗嗤。”红色机甲内贝琪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人！】

隔着遥远的距离贝琪也能听出银发机器人的羞恼。

【我知道了，不过希尔……】贝琪拖长了音调，有心逗他一逗。

【嗯？】

希尔很快回应，贝琪叫他名字的时候，知道希尔接收到了就不会没有反应。

【为什么那么在意罗纳德？从刚才起就一直追问。】想到刚才，贝琪仍旧觉得好笑。

【因为觉得奇怪。】希尔回答了，却很笼统。

【不能回避哦。】贝琪弯起嘴角，仍旧坏心眼地逗弄他。

【因为罗纳德关注过主人。】希尔声音轻飘飘地说，【我嫉妒。】

【哈哈哈哈……】贝琪大笑起来，【希尔，你真是诚实地可爱。】

【我会嫉妒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希尔闷闷地说，嫉妒只是他的日常，那么多人喜欢她，那么多人关注她，那些人的外貌或许不如他的义体完美，精神力的计算速度不如他快，可是只有一样是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他们都是人类，活生生的人类。

【你现在噘嘴了吗？】女人的尾音微挑。

【嗯？】

【舰舱里，你的义体有没有噘嘴或者鼓起脸？】贝琪好奇起来，寻根究底地追问，算是回敬方才希尔的锲而不舍。

【主！人！不！在！义！体！不！需！要！那！么！多！表！情！那！是！浪！费！】希尔一字一顿地回答，很有些咬牙切齿地味道。

【哈哈哈哈哈……】如果不是身体被机甲驾驶舱内的安全带束缚着，贝琪一定会笑得直不起腰来。

【哼。】

希尔轻哼一声，却让贝琪笑得更厉害了：【……不用那么节约吧？】

贝琪的手盖在机甲头盔的面罩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等她笑够了，希尔叹息般说道：【我在计算海鸥号跃迁至坐标（14213，13843，8374）之后，该如何行动，除了和主人交谈，没有那么多余暇浪费我的计算力。】

见希尔提起正式，贝琪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收敛，她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有方案了吗？】

【有的。】

贝琪扬眉，过分锐利，过分好看的眉目飞扬起来，【那还等什么，和我一起大干一场吧。】

【是，主人。】

【我是你的盾，也是你的剑，任由主人驱使。】

贝琪翘起唇：【希尔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嗯？】

贝琪垂眸，扭曲的光线在眼底掠过，她顿了顿终究一笑：【没什么。】

她大概……已经有点习惯用力过猛的希尔了，如果希尔改变她反倒需要再次适应，不如就这样保持下去。

其实憨憨的也挺可爱的。

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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