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我也走出了这间毡房。这时天光已经暗沉到几乎看不见，星星稀稀疏疏地冒了出来，月亮像缺了口的银盘，散发着清冷的光亮。

在一堆人群中，刚刚那身浅色背影格外抢眼，和我一样与哈萨克族的着装氛围格格不入。我也向着她在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人群围绕着，是那个长头发的男生和一个戴着tahia的女生，应该是叫巴太和库兰，他们正在一起唱歌。

冬不拉和吉他和谐地合奏着，低沉温和的男声和清亮甜蜜的女声将这首哈萨克族的歌诠释的很是缱绻。两个人配合默契，整个画面充盈着美好。

但是刚刚认识的那个汉族姑娘的表情没那么好，她旁边站着一个扎头巾的哈萨克族女人，仿佛和她说了些什么，她的肩膀又垂了下来但是依旧目不转睛，然后就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到她的侧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猜她应该是喜欢那个叫巴太的小伙子吧。

很快，整个拖依开始变得火热起来，有手风琴有电子琴，曲风开始越来越欢快。海萨尔和努尔南找到了我，“你去哪里了，一直没看见你。”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他们拉走了，“快过来我们教你跳黑走马。”

“吴然！你也来了。”还有好几个哈萨克族的同学也到了，他们拉着我绕着圈，教我如何随着节奏耸动着肩膀。

我的眼睛却不自觉地去寻找那个汉族女孩的身影，她跳的比我还糟糕，转起来像嘎吱作响的风车轮子。我暗暗地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和我一样没有这个民族的舞蹈天赋。

舞曲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开始中场休息。刚刚一直在演奏的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孩子和库兰一齐过来了，有说有笑举止很是亲昵。“你不是说巴太和库兰议亲了吗？这是咋个回事嘛？”努尔南转过头去问海萨尔，还没等海萨尔反应过来解释，人群里的议论就已经沸腾开了。

“什么？库兰要嫁给巴太了？”

“对呢，刚刚阿要叔还在那边问巴太的意思呢，我看到的。”

“巴太？是那个叼羊比赛上面赢了的小伙子？”

“那莫合比提怎么办嘛？”

“莫合比提输给巴太了？”

“莫合比提现在不行了呀，巴太一回来他就赢不了了。”

这时，库兰旁边的小伙子已经明显开始急了，他快速地在询问着库兰情况。

“莫合比提。”库兰似乎想和他好好解释一下，显然没什么作用，这个叫莫合比提的小伙子已经一个猛进地扎入人群中参与起了讨论，然后突然袭来一阵白色的旋风冲去某个方向。

“巴太，你算兄弟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库兰你还要娶她？叼羊赢了我就算了，现在还要娶她？”

我和海萨尔努尔南立刻就冲上去了。文秀就在旁边，着急地喊出了声，“快把他们拉开呀。”

那边的打架还在继续，巴太莫名被打了，气急败坏地回答，“叼羊比赛输了不服气吗？谁稀罕娶库兰，我才不稀罕。”

明显我身边的努尔南速度加快了，到了地方喊的却是，“不要打巴太的脸，他还要和库兰结婚呢。”这不是拱火呢吗？看文秀那么紧张，我赶紧把巴太拉开。

这场拉架真的是旷日持久，一片混乱，乱七八糟。拉架的我和海萨尔，像是拉架的努尔南实际上锤了巴太好几拳，后来又加入了一群莫合比提的朋友，场面一度失去了控制。

巴太和莫合比提是真的有使不完的牛劲，其他人都累到去喝酒了，他俩还在互捶。我担心他们没个轻重，也不敢走。

这时候巴太往山坡上跑去，我赶快抓住了想要追去的莫合比提，“好了，别打了，差不多得了，库兰没有要和巴太结婚，都是误会。”

谁知巴太把山坡当成了助跑的通道，一个箭步飞下来去踹莫合比提，“服不服？”

我只能继续好言劝着，“好了，不要打了。”

好在这时候莫合比提的兄弟们喝了酒，醉醺醺地赶来，把他俩团着一起带走了，我才放下心来坐到了海萨尔旁边。“吴然，快过来坐下吧，和你说的没事的，他俩打一架喝了酒就都好了。”

努尔南在旁边接话，“我刚刚还揍了巴太好几拳呢。谁让他说什么不稀罕我们库兰妹妹，库兰多好的姑娘。”

在回过头一看，巴太已经和莫合比提勾肩搭背地喝上了。啊？我有些傻眼了，那我刚刚在那劝个什么劲？看来这里和城里真是有着巨大的差异。

我和海萨尔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牧场和县城真的有太多不一样了，他们也是感同身受。不知不觉天都开始泛起白色，草原的风都变得汹涌，吹起了我的外套，吹鼓了文秀的裙摆。

她和库兰，还有那个当时在她身边带着头巾的女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巴太的嫂子托肯。她们经过我们这里时打着招呼，“我们走了，拜拜。”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起身去打招呼，“文…文秀。你要走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我们要回那仁。”

“那仁不近。”我有些诧异。

“走回去两个小时吧，他们回去还要干活呢。”风却很随性地扬起了她的头发，拂过脸庞，微弱的光线下，她白皙纤细像是亭亭玉立的荷。

我不想只见她匆匆一面，“过阵子有个赛马会，你知道吗？”

她应到，“我知道啊，大家不都要去赛马吗？”

我内心有些雀跃，“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行。”她一口应下，“再见了。”

“再见。”我目送她走远，风声吹过，断断续续传来她的声音，她似乎在和同行的朋友介绍我。又好像在说没有纸写文章了。这个简单，下一次赛马会我带给她。

正当我坐下来，大家欲问个究竟时，突然喝酒的地方传来了巨大的呼喊，“文秀儿！”我回头一看，是巴太。“文秀儿！”他几乎要从木桩围栏里爬出来了。

周围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海萨尔挤了挤我，“看来你和巴太才是情敌呢。”我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草原的边界，她喜欢的巴太也喜欢她呢，真好。

可是告别的话温存着，草原的风自由着，我的思绪混乱着，教我如何不想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