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沈清过生日，沈府难得一家人齐聚吃了顿饭。

沈清和沈韵芝一左一右挨着沈夫人坐，沈老爷则被二姨太和她的儿女围着。三少爷和四小姐都是二姨太生的，一个十六，一个十三，表面上还算乖巧。

沈清和沈韵芝都不是好惹的性子，却也不会主动为难他们，几人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二姨太是个聪明的，沈清活不长，沈老爷的家产迟早都是她一双儿女的，没必要现在闹得难看。至于沈夫人的嫁妆，那肯定是要给沈韵芝。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点二姨太还是拎的清，与其和沈夫人争，不如牢牢抓住沈老爷，省得家里再多个三姨太四姨太的。

吃了饭，二姨太识趣地拉着儿女先离开了，沈老爷在简单寒暄几句后，也出门和别人喝茶去了，本来坐满的桌子，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半。

不过母子三人也不在意，只留了春生和烟烟伺候。

沈夫人蹙着眉，笑得勉强，她抬手为沈清理了理头发，声音喑哑：“清儿，娘给你找门亲事吧，你给娘留个念想。”

从小到现在，无数个大夫、医生都断定沈清，最多最多活到二十三岁。

今天过完生日，沈清就二十二了。

沈清笑：“妈，您看我这身体，哪里还能做那种事，实话跟您说吧，我不行。”说着，偷偷看了春生一眼。

春生低下了头，如果有人上手摸摸他的耳朵，一定会发现，这个块烫热了的木头。

沈夫人没注意到那点小动静，当下又要抹眼泪，“都怪娘，怀你的时候，非得去上香，不然就不会不小心摔了……”

一儿一女赶紧转移话题，过了会，沈夫人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临走，沈夫人又叫住春生，嘱咐他好好照顾沈清，李管家那可去可不去，凡事以沈清为先。

春生应下了。

今晚这顿饭，他似乎明白，少爷的身体，也许比自己想的还要差。

晚上，沈清看着格外主动的春生，笑道：“今晚这是怎么了？”

春生认真地望进他眼里：“我答应了夫人，以你为先。”

沈清闷笑出声，连带着春生也感受到那股震动。

沈清：“只是因为夫人？”

“不，更因为，我舍不得少爷不舒服。”即使在进行某种事情，说这情谊绵绵的话，春生的眼还是一本正经，除了多了些水雾。

沈清抬头凑过去，轻轻稳住。

“春生，你要是能生，那该多好，我给你个，给妈都留个念想。”

“嗯，我要是能生就好了，我给少爷生个大胖小子。”

沈清乐了：“生个女儿吧，我喜欢女儿，不不不，女儿在这世道太苦了，听说城区已经乱了，还是生儿子吧。如果生女儿的话，最好像你，黑黑的，叫别人看了不敢娶，然后我的钱都留给她。”

“嗯。”春生伏身，轻轻抱住少爷：“少爷为什么说自己不举呢？”

“不然呢，你想我娶妻？”

“不想。”

沈清叹了口气，他知道春生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将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三的结局告诉了他，换来的是春生搂的更紧，贴得更近。

“春生你知道吗？算命的说我来生是个好命，能当大官。”

春生：“少爷喜欢当官？”

沈清没有说话，眼神望向远处，许久——

“春生，脚踩在泥巴里的感觉是什么样？”

春生将脚轻轻放到沈清腿上，踩了踩：“比少爷的腿，还要软。”

“是吗？春生，我死了后，你要是不想在府里当管家，就去乡下买几亩地吧。”

沈清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应，就在他以为春生睡着了的时候，春生回道：

“可是我还没想好。 ”

“嗯？”

春生没回，反问道：“我能把少爷给的钱，送给李爹吗？”

“为什么？”

“我用不上，我大约是要陪少爷一起去的。”

空气静默了许久，沈清声音低哑：“春生，别叫我少爷了。”

“钱给你就是你的，以后私下，叫我沈清，阿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