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父如女(1)

妈妈死了。

五月七日慧含着牙刷,传真纸落到拖鞋上,掀起来看时,她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听说是泡在浴缸里一个礼拜才被发现的,尸体完全腐烂了,自动加热的浴缸里到处都是。

一瞬间,各种各样关于妈妈的记忆和幻想蜂拥而出。

还住在港区时邀请贵妇到自己家喝茶,并以此为荣的妈妈。

投资失败后不得已卖掉心爱的爱马仕手袋的妈妈。

搬到足立区后整天烟酒度日,连垃圾分类都不会做的妈妈。

和男人交往的妈妈。

在浴缸里被煮成肉羹的妈妈。

吐掉泡沫,漱口,化妆,给外祖父母上香,没等焚烧完就剪灭。

茨城县距离东京足足有四十公里,她穿的是BABY的花葬夜,路途遥远,可能是前一天通宵玩《心跳回忆4》的缘故,到达目的地前始终昏昏欲睡。行程是先去四处道歉,不论对不动产公司还是邻居,这场殃及无辜的飞来横祸都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虽然,但是,五月七日慧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妈妈负什么责任。

因为尸体浸泡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并没有再举办多余的告别式。不过就算张罗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慧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妈妈从未交过什么真心的朋友和情人,都只不过是在她尚且富有时臭味相投或贪图钱财的泛泛之辈罢了。

即便如此,殡仪公司还是安排了仅此一天的丧仪。

来的都会是些什么人呢?

穿着通体漆黑的三段式连衣裙,慧不由得想。

第一位作为朋友出席的,是铃木财团董事长的夫人铃木朋子女士。

慧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这位朋子阿姨的确经常来家里,也会给妈妈带本家菊屋的羊羹。丧仪上,她只带了名叫园子的小女儿过来,和慧年龄相近,生活环境却已经天差地别。

第二位是五条家的夫人。

慧对她印象比妈妈的任何朋友都深,大抵因为妈妈偶尔会跟她发生争吵。并且,五条夫人来过以后,妈妈的心情总是很糟,连收到五条家的贺年卡,也恨不得撕碎烧掉才好。

她带了她正在读高专的独子过来。

双方客客气气地鞠躬,女人说:“你们是头一次见面吧。慧和悟,名字倒是很像。”

念satori和satoru的时候一字一顿。

五月七日慧对上五条悟的眼睛。白发蓝眼的男生,和乌发黑眼的女生。漂亮的男生和精致的女生。

慧微笑起来,说:“初次见面。”

“嗯。”悟随口回应。

望着穿着与佛教丧仪格格不入的lolita裙的五月七日慧,五条悟莫名回头了好几次。

除此之外,来的就全都是情人了。

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时,慧最先想到妈妈。

**有强弱之分,妈妈绝对是强烈的那一类。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做到极致,美丽得不可方物,聪明到离经叛道,这就是五月七日靖子。喜欢钱,喜欢买奢侈品的香水和包包,喜欢喝得酩酊大醉,喜欢抽卷进灰绿色的药的香烟,喜欢和形形色色的男人夹杂着热汗纠缠在一起。

那些男人。

政界,财阀,极道。

各行各界,五花八门。

武装侦探社的福泽谕吉登场时寡言少语,全程默不作声,连带着和他同行的与谢野晶子和太宰治严格遵守丧葬场合应有的礼仪。

看到慧时,他慢条斯理地凝视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询问:“你是靖子的女儿?”

慧没有否认,只说:“家母知道您来,一定很高兴。”

福泽谕吉自始至终没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笑意。

独立暗杀部队巴利安的XANXUS大驾光临,进门时为殡仪馆离机场太远而大发雷霆,放任部下踹坏了会场门。

虽说进来时气势汹汹,几乎让慧下意识想报警,但一看到死者的遗照,他又在一瞬之间变得安静异常。那一刻足以让慧判断,他应当确实是妈妈过去的情人之一。

按照流程完成凭吊,XANXUS扫了慧一眼,随即充满压迫感地迈开步子走来。他倒没和慧说话,只侧过头示意旁边人问:“她是谁?”

鲁斯利亚谄笑着抢答:“Boss,这就是五月七日小姐的那个女儿啊。”

半晌的沉默后,XANXUS没好气地接着质问:“那怎么一点都不像我?”留下一干部下面面相觑,慧也尴尬地送客。

揍敌客家族的桀诺·揍敌客看起来并不像会沉迷于情爱的那类人,但来曾经的情人坛前送枝花并不算什么。他已经有儿有孙了,陪他一起来的是儿媳基裘。双方在肃穆的场合下轻声问候。

基裘用电子眼打量着慧的脸庞,突如其来,没什么预兆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听到回复以后,身穿黑色和服的基裘暗暗感慨了一句“和我家次子差不多大”,随即提出新的要求:“可否给我一张照片?连带着头发一起。”

“有什么用吗?”

基裘没急于开口。

当然是DNA检测了。她在心里回答道。

慧正下意识照办,却猛地刹车,把手从腰间的手作包里抽出来。

“我……不是揍敌客先生的小孩,”五月七日慧难得卡壳,支支吾吾说下去,“我不是任何人的女儿。”

她掉头逃跑,留下什么都没说的陌生人在原地。到殡仪馆的茶水间坐下稍作歇息,胸口起伏,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大的疏漏。

自从出生起,慧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眼下正是母亲的情人最后亮相的唯一场合。她极有可能从中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坐在没有靠背的座椅上,向下低着头,整张脸都浸没在晦暗不明的阴霾中。

爸爸。

大约六、七岁时,慧发现自己有种特殊的功能。她在妈妈和外祖父母身上都从未找到任何端倪,因此只能胡思乱想。假如这种能力是遗传的话,那么,大概,只能来自于她素昧平生的父亲。

总觉得好像和那个人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似的。

打断她思绪的,是会场的骚动。

她快步回到会场,只见前任警视厅厅长和暴力团的退休组长正在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打起来。

说来荒谬,连慧都不清楚,妈妈到底哪来的手段跟这么多男人有一腿。

她才出现,两个大男人就将目光投了过来。

“你是靖子的女儿吧?”黑白两道中处于白色那边的男人一心求胜,凑过来说,“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愿意照顾你。”

“滚开!”黑色那边的也不甘示弱,逞一时之快道,“她明摆着是我的女儿吧!”

慧迟疑着问:“你们都愿意养我?”

所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答案:“那当然了。”

五月七日慧注视着他们。

两对食指和拇指所组成的空间内,咒力如泡沫结成镜面,穿越的视野变更,声音扭曲,被咒力所依附。属于不同人的声音振动鼓膜,又通过听小骨传达至前庭,震动后经由神经传输毛细胞兴奋,最终抵达大脑皮层。

转眼间,慧已经放下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一一回应:“你们一个已经因为受贿快进监狱,要找人养老送终,另一个打算安排我去拍AV。两个人渣,怎么可能真的将我视如己出。”

语毕转身,向殡仪公司的人员抛下“今天就到此为止”的通知。

背后两个被看透内心的人尚且在狐疑,完全不知道自己内心所想是如何泄漏的。

妈妈没有结婚,外祖父母已经离世,其他亲戚多半留在大阪,早就断了联系。下葬时没有旁人参加。

象徵佛塔如柳条般在风中不断相撞,梵文密密麻麻形成遮天蔽日的屏障,僧侣念诵佛经,渡人往生。香立上的线香宛如人生徐徐下坠。坟墓前,慧穿着漆黑的洋裙,不疾不徐地吸食香烟。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流泪,甚至连悲伤的蹙眉都未尝有过,法事结束,慧仍然站在原地。僧侣双手合十欠身,她也只说:“您先出去吧,我抽完这支就走。”

烟雾云一般簇拥着面颊。

墓碑上刻的是五月七日靖子的名字,祖父母的骨灰送回了老家,慧不打算和妈妈葬在一处。所谓家人,理应死后骨灰也混杂在一起。她和妈妈不是家人。

曾经哭过许多次,痛苦日夜不绝,那时候也以为,相连的血脉一辈子都无法斩断。然而真正分开了,才意识到,不是因为痛苦所以是家人,而是因为是家人才感到痛苦。

漫长的道别进行到尾声,坟墓旁的茶树微微晃动,慧以为是野猫。

男人出现时,斑驳的伤痕与他这个人相得益彰。从袖管溢出的手臂上布满不久前才重伤过的痕迹,黑发清爽,身材健硕,风轻云淡的神色透着足以让女生感到被冒犯的轻佻。

没有人问候对方。

伏黑甚尔先将从隔壁坟墓上顺手拿来的鲜花放了上去,然后合掌。

五月七日慧略有不满地旁观了一阵,继而不愉快地开口:“紫绣球花的花语是‘家人团聚’。”

“哈?”甚尔回过头,下意识用挑衅的语调发出反问的音节。

慧丝毫不怯场:“你又不是我妈妈的家人。”

甚尔漫不经心地问:“五月七日靖子是你妈妈?”

“有意见吗?”

“随你怎么觉得,”他伸出手,“给我一支。”

她觉得这人太不讲客气,但到底还是没小气,连打火机一并扔了过去。

男人和女生在墓碑林立的墓园里吸烟。

盯着孤零零的紫绣球花上那个名字,伏黑甚尔骤然想到什么。五月七日慧收起烟蒂,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呼唤声。

甚尔说:“慧?”

慧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对方名字,但他的的确确叫了她。

四目相对,甚尔知道自己的孤注一掷没出错。运气守恒诚不欺我,手头拮据,能卖十亿元的儿子也丢了,原本来钱方便的女人一个个都失联,山穷水尽,却又立即获得新机遇。

“不记得我了?”甚尔收敛起冷笑,“我是爸爸啊。”

女主的设定出自《SPEC》第七集。是术师,术式的名字和以前一样用的标题“觉吾知真”

是五条悟失手/甚尔重伤后存活的if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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