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淼城冰雪覆盖。

苏方木不是第一次来到淼城，她只见过淼城落满白雪的模样，雪化掉之后的景色她从来没有见过。

春三月应当是淼城白雪融化的时刻，苏方木远在焱城战线。两年前的春暖花开的时节，苏方木收到一则丁仲凉失踪的消息，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反复找传递消息的人确认丁仲凉失踪是真是假。

最后，给苏方木传递信息的哨兵将一份文件拿出来。

哨兵：“你自己看。”

苏方木来回逐字查看文件上的文字，短短的几句话将丁仲凉的一生囊括进去，仅是向苏方木、柳白、柳墨传达丁仲凉失踪的消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失踪一字不提。

“看完了？”哨兵要把文件收回，“你到底要看多久？你要写观后感吗？”

苏方木感受到的是倒春寒的寒冷，明明白天阳光和煦、暖风拂面，到了晚上却是寒气逼人，料峭轻寒。

人类真的和天气一样，全部都很善变。

丁仲凉消息终是藏进垃圾站中与各种垃圾混在一起。

苏方木试着联系其他队员，发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她幻想着没有消息是好消息，就像躺在好友列表里悄无声息的各种风格的头像。

苏方木没有来得及调查胡老师收到的那份资料是真是假。“你之前在疗养塔有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

“没有。除了接受治疗的哨兵和在疗养塔死去的哨兵的治疗档案，什么都没有。”苏万叶清楚的记得自己看过每一份白塔与疗养塔的资料，即使是困在白塔里接受每日抽血的命运，她从未放弃搜集资料的机会。

饶是如此，苏万叶能够查到的消息仍然有限。

苏万叶：“你查到了什么？”

“不知道是谁寄给胡老师的资料，上面把大小不断的异兽潮和出现异兽的地点都总结出来，包括了住在帝国中心森城的贵族权贵在异兽潮发生之时在什么位置，里面有一些没有公之于众的事实。”

“里面提到的人有谁?”

“里面只提到一个人，是文子爵。文子爵她一共出现了四次。她会是我们的突破口?”

“可是文子爵已经死了。”

“文子爵是死了。我们白天分别在哨兵学校、白塔中，晚上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文子爵，然后她死了。”苏方木见苏万叶在沉默，“在森城中心居住又有一定权利的人——”

苏方木用精神力探索四周，防止有人路过听到点什么私密话，“你提起丁副队，她是不是还活着?”

苏方木的视线落在苏万叶身上，深黑色的眼眸中偷偷藏起一丝希望，更多的是对文件上已成定局的事实保持沉默。

“……假如有一天，你被一个十分信任的人背叛，你再见到背叛你的人，你会怎么做?”苏万叶走近残破的雕像，手指抓紧羽绒服的袖口，轻轻在雕像上擦拭一下，“你还会和她说话吗？”

“会。”苏方木吃惊地瞪圆眼睛，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被自己十分信任的人背叛。从前，她十分信任的人几乎没有，如今已经不剩下几个了。

“为什么？”

“背叛要有由头吧？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苏方木会向背叛她的人索要一个理由，她一定要对方把原因摆出来才罢休。

苏万叶抹开雕像身上的白色积雪，露出点点没有清除干净的苔绿色。“或许吧。现在……我觉得答案不重要了。”

“你说的人是谁?”苏方木往前走两步，手撑在雕像上面一，脚踩到雕像的基座上，拂走落在肩上的外物问，“能告诉我吗？”

苏万叶缓缓摇头：“不重要了。”

“我才想起一件事。”苏方木见苏万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她换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被蛇咬过？森城下雪那天晚上，是我的幻觉还是——”

苏方木把雕像身上的负担卸下，犹豫一会没有对头顶的白色假发下手。雪花飘飘扬扬地从天空飘下，悄悄地落满苏万叶的头顶。

她站得比苏万叶高，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头顶的发旋和发缝间的霜白之色。

“应该……”苏万叶望向苏方木的手腕，没有留下被蛇类咬住的痕迹，她下意识地翻动手腕内侧，“不是幻觉。我曾经以为是我的幻觉。”

“后来再没见过它了。”苏万叶一直有留意苏方木周围的情况，“我很确定不是幻觉。”

“那条蛇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一条绿蛇。”

那天，苏万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精神体进入她的世界，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消失。

“3877年至3878年。”

“什么？”

苏方木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她用力翕动鼻子辨别味道来自哪里。她轻嗅一下手上的味道，擦掉基座上脏兮兮的黑灰色脏污，手指尖摸出快磨平的字眼。“这里写着答谢队长在3877年和3878年对淼城的帮助。队长一个人扭转局势，使淼城的危机解除。”

“3877年……”苏万叶在苏方木身边蹲下，拍拍基座上的手示意苏方木把手拿开。她缓慢地确认刻在上面的文字，喃喃自语：“3876年的大规模异兽潮于三月21日结束。3877年，淼城不幸遭受逃散的A级异兽反扑，陷入危机，帝国派来支援淼城的一队哨兵几乎全军覆没。”

“队长是接受命令前往淼城支援的哨兵之一。”苏方木手指搓捻出两个细长条的黑泥，靠近鼻前用力嗅闻，“味道很奇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闻过？”

苏万叶贴近苏方木的手掌根，鼻子一耸一耸，“确实是有一股很奇怪的药味。”

“药？淼城的冬天药草的种类很丰富吗？”苏方木刨动基座的积雪，找寻覆盖最底下的土地，“不应该有这么新鲜的草药味。”

苏万叶推开苏方木的手，转而嗅闻自己手上沾有的味道。过了一会，她用干净的手捏住站起来，转身去闻冰冷空气的寒气，回忆这股味道是出自哪一种药物。

苏方木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闻过这种味道，她将手指插进冰雪之中，使用融化的冰水洗洁手指的怪味。

苏万叶重新再嗅闻一遍药味，灵光一闪，喃喃自语：“是……的味道。”

“你说这是什么的味道？”苏方木没有听清楚苏万叶提到什么药材，她连忙追问，“你在哪里闻过？”

苏万叶揩摩乌黑的指尖，正要说话便听到营地的警报声，她闻到的气味越来越浓。“你还记得森城下雪那天晚上诱导异兽发狂的气味吗？”

苏方木的呼吸一顿，冰水清洁过的地方仍然有一股气味残留。“是这种味道。”

她意识混沌，当时已经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非人的怪物，对四处飘散的气味既是喜欢又是讨厌，吸入的气体越多，身体的躁动越明显。

苏方木和苏万叶思考的时间里，她们两个人手指摩擦过的地方渗出乌黑的污水，将纯白无暇的冰雪染黑，令人不适的气味飘向更远的地方。

苏方木以此为中心向外延伸扩展的精神力反馈回来一阵古怪的嘶嘶声，叫声凄凄宏亮。营地的警报声呜呜作响，不断地提醒营地里的所有人快速做出反应迎战。

“警报声响起来，有异兽入侵？”苏方木及时做出反应，她的羽绒服袖口已经湿透，犹豫一会，掏起衣服口袋，“我没有纸巾。”

苏万叶回来重新观察基座上渗出来的药水说：“擦不干净的。要想办法掩盖这股味道。”

“这里除了雪还是雪，我们能拿什么掩盖？”

苏万叶合拢手掌，回忆营地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臭的，杀虫剂？吸附怪味的，竹炭？”

“除味的浓盐水？厨房在哪里?”苏方木在探索厨房在什么位置，她蓦得和一道强大的精神体相撞。这个精神体正在往苏方木所在的地方跑来，跑动的速度很快：“有人过来了。”

四肢奔跑在雪地上的精神体驮上她的主人越跑越快，生怕没能及时来到此处堵住苏方木。

“苏万叶你先走。”苏方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她的精神力探索的范围有限，无法判断直奔她们而来的人是谁。闯祸的人是她，她不能够把苏万叶拖下水，“闯祸的人是我，我会接受处罚。你是向导，那些和异兽作战的哨兵需要你去帮忙。”

“你在胡说什么？”苏万叶不会把苏方木抛下，她向苏方木展示手上没有洗净的黑手说，“怎么看都是我闯下的祸，罪证还在呢。”

“苏万叶……”

“血腥味能掩盖味道。”

苏万叶冷不丁说了一句话，她盯上自己的血。

苏方木：“你忘了你的血和别人的血不一样了？我们参加疗养塔宴会那天，你的血吸引了多少东西？”

低沉的虎啸声将枯枝上的白雪簌簌震落。苏方木若有所感，立即看向虎啸声传来的方向。她没有勇气直接看向虎背上的人。

熟悉的一张虎脸让苏方木无法进行思考。每一只老虎的虎纹如同人的指纹，独一无二。老虎头上的“王”字形似丰收的丰。

不等苏方木往老虎的背上看去，虎背上坐着的人急不可耐地翻身跳下来，她一瘸一拐地冲到苏方木面前。

“方木！”

苏方木不能接受从虎背上下来的丁仲凉跑动的动作异于常人。听见丁仲凉准确无误地喊出她的名字后，苏方木石化般站定在原地，丧失思考能力。

“你……”

“你怎么不说话了?”丁仲凉遥遥见到苏方木的第一眼，又惊又喜。要不是她腿脚不便，早就从自己的精神体背上跳下来迎接几年没见的昔日队友。

苏方木不止是眼睛发红，就连眼白都布上血丝。她大气不敢喘一下，不敢长大嘴巴说话，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盯住丁仲凉看。

丁仲凉没有等到苏方木的回答，焦急的又喊一声：“苏方木?你这孩子又犯傻发呆了?”

警报声依旧响个不停，丁仲凉拍落苏方木头发上的雪花问：“你是不是被警报声吓傻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苏方木生掐虎口逼自己清醒过来。她第一时间看向没有一点情绪的苏万叶，对丁仲凉说：“我们要去除异味。”

“异味?”丁仲凉在苏万叶的提示下很快发现气味来源哪里，“方木你说的是这个味道?这是帝国发派给淼城哨兵注射的向导素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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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