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周围的环境便转变了,唯一没变的便是天上那道血月。她呆在原地,做出防御姿态,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血红的月光照亮周围,她趁机打量起来。
四周尽是残垣断壁,没有活人生活的痕迹。夜静悄悄,只听得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看样子我们误入秘境了。”虞近月也打量了一番,判断道。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她苦笑道。这秘境的突然出现,虽然把她从刚才的险境中拉了出来,但谁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尸骨无存。
“至少暂时安全了。”虞近月这个时候倒是安慰上她了。
“倒也是。”确认周围安全过后,她瘫坐在地上,掏出疗伤药龇着牙上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这秘境是不闯也得闯了。”
休息了一刻钟后,她伸了个懒腰,疼得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虞近月见她这幅样子,嗤笑了一声。
她打横拿起剑,将剑抽出剑鞘。锋利的剑身反射月光,打在她脸上,像是缠了圈眼罩“说起来,我还没给这剑起个正式的名字呢。”她假装思考了一会,突然夸张说道“就叫你望月如何?”
“你故意的是吧?”虞近月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然,在这里憋着坏呢。
“误会啊,你们同住一间房间,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你叫近月,他叫望月,岂不是理所应当。”
听着她这番歪理,虞近月恨不得跳出去抽她,但是很可惜,他出不去“你简直……强词夺理!”可怜的正经人少宗主,从小到大除了逗鸟种花就是宅家修炼,懂什么以嘴服人呢?
“哪能呀,我这区区一介散修,怎敢对少宗主不敬?你说是吧望月?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望月。”她握住望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吹了声口哨,像灵巧的猫儿一般,窜了出去。并且无视了虞近月的控诉。
秘境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形成的,由天地灵气饱和聚集而时空扭曲产生的。这种秘境比较稀有,里面盛产天材地宝,但灵气紊乱,稍有不慎便可能暴毙而亡。而另一种则是人为干预形成的秘境。这种秘境通常是由大乘期修士开辟,用来修炼或者生活,这种秘境天材地宝较少,但大概率留有前辈的传承秘籍。
因为人为开辟的秘境一般不经过主人同意是不能进入的,能够轻易进入的秘境代表原主人已经飞升或者身死道消。
他们运气还不错,这是个人为秘境。不用担心走着走着忽然爆体而亡。但是相对的,人为秘境需要强行打破密钥才能出去,也就是说,他们暂时被困在这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密钥。”大度的少宗主在单方面与攻玉冷战半个时辰之后,决定原谅她的无礼,开口道。
她坐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两腿在空中荡来荡去“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找。”
这秘境不大,她随便转了一圈就大致清楚构造了。除了中心这片像是战争留下的废墟,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荒原。在天上那轮血月的照耀下,平添一股肃杀之意。
“等着吧,既然是秘境,那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虞近月那带着鼻音的少年音传来,成了这方圆之地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声音。
于是她不说话,凝神望着那轮月亮。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①”缥缈的歌声飘散在这片战场之上,隐隐有厮杀声传来。无数战士手里拿着武器拼命与敌军战斗。
进是封狼居胥,退是国破家亡,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可战争这个绞肉机,哪有什么真正的赢家呢?不过是又一场人间悲剧罢了,而她,也是这悲剧中不起眼的一员。
虞近月就这么静静地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没有出声打断。
一曲唱罢,她从树上跃下来,找了个不硌屁股的地方,准备坐下来冥想。
“你不能找个干净点的地方么?不许把我放地上!”娇气包少爷见她随时就要席地而坐,连忙急声打断她。
“天为盖,地为席。练剑也是练心,一味追求安逸舒适,而不去打磨自己,剑道是不会有所精进的。”
“这样么?”
“对呀。”她一本正经点头。
“那你怎么才筑基中期。打磨小姐。”终于找到反击点的虞近月阴阳怪气地回击她。
“哎,我们散修爹不疼娘不爱。一没资源二没钱,现在还要被人身攻击,呜呜呜好可怜。”攻玉立马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显然少爷这波攻击,伤害为零。
“……抱歉。”被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唬住了,虞近月愧疚难当,支支吾吾地向她道歉。显然这次嘴斗又是以攻玉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所以善良的小鱼会陪我同甘共苦的对吧?”她做作地捏着嗓子,问道。
“不行,唯有这点,我不能接受。还有不要叫我小鱼。”虞近月咬牙切齿道。
“真是薄情呀。”她边走边摇头,还是找了个石板,施了个清洁诀才抱着望月坐下冥想。
见她这样,虞近月便不再说话,这片秘境瞬间安静了下来。
夜色侵袭着大地,浓郁的血月泛着浓稠的赤光,像是要浇下鲜血一般,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天空。
大地上,破碎的旌旗无风自动,远处忽地刮来一道带着血腥气的狂风。她迅速睁开眼睛,月色浓郁得像是要将她融化。
一道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她前方不远处。她抽出望月,随着一道轻吟,灵剑出窍,寒光乍起。
那黑影越走越近,模样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具身着铠甲的无头尸体,正举着刀,向她走来。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她,激得全身毛孔乍起。
她神色一凛,抄起剑就开始跑路。打不过,开溜。那铠甲见她逃走,也不追,就那么放她离开了。
“好险好险。差点没命了。”待她离开那铠甲的攻击范围,不知何时,周围的场景发生了转换。眼前凭空多出了一道城墙。她小心翼翼地攀上城墙,发现城墙上也堆满了利剑和尸体,全是干涸凝固的血液。
“那无头尸上穿的是明光铠。是将帅常用的铠甲。”虞近月告诉她。
“看样子密钥的线索就在那位将军身上了。”她点点头,总算是显露了一点线索。
“打破密钥,那岂不是要跟那将军对砍。我可打不过。”她苦恼道。这得有多大心结,才能设下这样的秘境呢?
一位誓死守城的将军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被切下头颅,也要誓死捍卫城池。不,不对,观察着这道熟悉的城墙,她失神了一会,然后否认地想。
是一位将军被亲信背叛,让敌军里应外合攻破城池。将军死战不退,城内百姓誓不投敌才对。她轻巧地跃下城墙,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打败那位以一敌百的将军呢?
结合刚刚的表现,那无头将军不会主动追击她,可以暂时去试探一番。她在心里思考一通后,决定先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弱点。
她长呼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走了过去。一边后悔,一边给自己强调开弓没有回头箭,站在了那无头将军面前。
铠甲在血月的月光下充满了肃杀之气,仿佛是从地狱里回归的恶鬼一般,带起破空之声挥刀砍向她。她灵巧地躲过一击,刀面贴着她头皮横向削过。一瞬间,那无头将军已连挥两刀,刀刀致命。
她神色凝重,浑身神经高度紧绷,又是一刀劈来,她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再度避开了这一击。感受着刀挥舞带来的风,她非常清楚,这一招她绝对不能硬接,只能被动闪避。
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她在这无头将军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是圆形的扇面给她做了方形的扇骨一般,这无头将军与其说是用刀,更像是在用剑。再次低头躲过一刀后,她心中的猜测又凝实了。只有不熟悉这将军的刀法,才会拙劣地用剑法替代。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虞近月见她神色突然放松,问她。
“嗯。这恐怕是个幻境。”不论是天上不变的血月还是这无头将军,甚至是这片战场,都是假的。意识到这点后,周围的景色像是被戳破的气泡一般,转瞬即逝。
原来意识到是幻境就能走出幻境了。若不是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恐怕会一辈子困在里面吧?她想。
周围霎时白光乍起,一瞬间从夜晚转到了白天。周围开满了映山红,从她脚边像火焰一般蔓延向远方。她望向对面,一个小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一颗桑树下,走近看,屋子前面还开垦出了一片田地。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石凳上,示意她坐下喝茶。
她犹豫了一会,想到那道熟悉的城墙,还是端起了茶盏。茶还是热的。她牛饮一口,脸被苦得皱成一团。那白衣男子见她这样,笑出声来“映山红解毒茶,清热解毒,消肿止痛。”
“茶懵子。”虞近月也在剑里嘲笑她。
“让前辈见笑了。”她讪笑一下,在心里默默记下虞近月一笔。
“好久没见过了,真是怀念啊。过得很辛苦吧?”那白衣男子望着她,眼里充满了遣倦。
“你们认识?”听到这番话的虞近月忍不住问道。
“还好。再怎么样日子不也还是要过。”她摇摇头,低头看着透亮的茶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平静。并没有回答虞近月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温柔地问她。
“攻玉。”
听到她的回答,那男子轻笑出声,明明是在笑,神色却充满了哀伤,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真是个好名字。也好,也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点点头,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我把这片秘境的出入权限设置成了我族血脉。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进来的。”那男子又抿了一口茶,说道。
她点点头,“修仙界十几年如同白驹过隙,不过十几年而已。”
“是啊,那之后也不过十几年。凡人能有几个十几年呢?”
她低头,不再说话了。微风拂过,漫山的映山红不止开在这片山谷,也开在每个无家可归之人的心里。一片一片,像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又像永远无法熄灭的火焰。
①引自杜甫《兵自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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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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