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镜流如迅疾飞矢掠至眼前,霜刃斩过,低温凝结冰凌,在空中留下一道苍白细线。
郁沐猛地退至十米外,不待他站稳,镜流便追来,趁势下斩。
叮!
尖锐的兵刃碰撞声后,镜流的剑被荡开了。
一抹金光从郁沐掌中闪烁,他凭空抽出了什么,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孽物。”
薄唇轻启,镜流握紧剑的单手扬起,剑尖落银光,比起最初,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疯邪与痛恶。
空中结出细碎冰屑,雪魄森冷,如同天上月。
呼吸之间,冷意刺痛喉管,五脏六腑都在凝结。
“我未伤人,又无意与你为敌,再继续下去,云骑很快就会——”
郁沐话还没说完,碎月般的剑锋就斩断了他的尾音。
他侧身躲避,只见镜流旋身横砍,直接将郁沐抽飞到空中。
紧接着,她原地起跳,轻盈得像一方雪片,剑身沐浴在苍冷的月华中,劈斩而下。
郁沐在空中下坠,巨大的失重感逼迫他睁开眼睛,悚然间,发觉自己居然短暂地昏了过去。
是刚才被抽中脊椎了吗。
他活动了一下身躯,刹那间,身体发出枝条抽发的轻响,断裂成三截的脊柱合了回去。
真不愧是能斩杀孽龙的仙舟剑首,丹枫热衷于和镜流分个高下实在正常。
不过,那次的比试是谁赢了?
记不清了……
郁沐思绪断了一瞬,又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激醒,他伸出左手,掌心开裂,正欲抽出什么,突然听见后方传来急促又沉重的跑动声。
郁沐瞥去,心里骤然一紧。
是院落里的云骑军,这就追上来了。
“不!别过来!”
郁沐连忙出声,声音却立刻被空气绞碎,无法传达。
为首的高大的云骑队长砍断地面冰凌,十数名云骑紧随其后,他们同时仰头,银甲覆面,即便看不清神情,也能从中体会到他们的惊诧和紧张。
“快离开她的攻击——!”范围。
郁沐刚张嘴,便看见冰棱冻住云骑们的双脚,只一瞬间,就攀到了头顶。
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成了一具具冰雕,而罪魁祸首,不过是镜流不自觉释放的剑气而已。
几抹剑意从郁沐肩头擦过,直奔为首的云骑而去,如同落雨。
一道冷肃的剑光逼近,郁沐抬眼,瞳孔中仿佛要斩破天地的身影俯冲而下。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丧,魂入浊海,对面不识。
这便是无尽形寿的代价,何其残忍。
电光石火间,郁沐做出了决定。
他左手抵在胸前,金光从手腕生发,与这毁天灭地的一剑猝然相撞。
与此同时,在暴雨般砸落地面的剑气到达前,金叶垂落的枝条拔地而起,如同坚盾,拱卫整条深巷,又在瞬间被剑气绞杀,灰飞烟灭。
燃烧着的金绿色枝叶残骸如萤火,随飓风向外飞散。
砰!
惊雷般的余波荡开数十里,气浪外冲,楼房震颤,防风铃作响,全城哗然。
郁沐重重砸向地面,落地时一滚,避免了粉身碎骨的结局。
然而,在先前的冲击中,一整片深巷被夷平,砖瓦碎成齑粉,灰气上浮,视野不清。
挡住了吗?
郁沐向后回望,看见冰雕们安然无恙后缓了口气,没等他喘匀,尘霾中杀出一抹红光。
是镜流的血色双眼映在霜刃上的颜色。
郁沐愣了一下,试图再度抬手格挡,但慢了半秒。
在镜流的剑即将斩下郁沐头颅的刹那,一抹金色的雷霆在上空天云中闪现,电光如流,直冲霄汉。
“煌煌威灵,遵吾敕命。”
有人低吟。
威武的神君自云中脱出,手握朴刀,刃卷横云,挟着雷霆砸落地面。
郁沐后退一步,没站稳,直接被掀飞,飞出去几十米,原以为又要自由落体,却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
对方的胸铠坚硬,撞得郁沐后背生疼,好在手掌足够有力,揽过郁沐,避免他在冲击中受伤。
“退后。”
柔软的白色发尾扫过郁沐的脸颊,低沉的嗓音旋在耳畔,他踉跄一步,靠上景元的手臂,站稳。
郁沐偏头,只见景元面容严肃地望着神君俯瞰之下的镜流,金黄色的眼瞳中有光影跳跃。
“下面的云骑拜托你了。”
景元放开郁沐,说完,就从三层楼上跳了下去。
郁沐连忙上前,抓着栏杆向下望,只见景元手持朴刀,冲至镜流面前,刀刃横扫,与剑锋相撞。
兵戈交接之声如击玉穿石,刀光剑影明灭闪烁,快到掠出残影,令人难以用肉眼追上。
“真不愧是师徒,打起架来气势如出一辙。”
郁沐心有余悸地往后一缩,抓着栏杆翻身下楼,忽略耳畔兵兵乓乓的打铁声,快速朝云骑们奔去。
不待接近,冰凌内的寒气便逸散而出,冻得人身心发颤。
他扑到明镜般澄亮的冰柱前,捶了几下,确认无法唤回云骑的意识后,后退了小半步。
丰饶之力数独生发,金光在眼底酝酿,然而,郁沐瞥了眼不远处仍在和镜流缠斗的景元,几息之后,掌中花重归沉寂。
他攥起拳头,朝景元所在的方向大喊:“将军!帮我破掉冰柱!”
呼喊淹没在爆炸声里,郁沐不得不喊了好几声:“将军!”
“帮帮我,景元将——!”
嗖——!
一道剑气擦过郁沐的脸颊,狠狠击中身后高大的建筑物。
二层小楼的承重柱被砸断,轰隆隆倒塌。
郁沐慢了半拍,眨了眨眼,轻吸了一口气。
这个方向,他明明已经在镜流的攻击范围外了,是故意朝他斩过来的吧?
他吓得后退一步,又见一道雷霆电射而出,在冰柱上跳跃,电光消失时,冰柱应声碎裂,一个个浑身僵硬的云骑倒在地上。
景元身形一闪,出现在几十米外,朴刀划过地面,凝重地朝郁沐那边递了一眼,这一眼还没看结实,就被凌空而下的镜流砸进了地里。
“年纪大了变成将军,就忘了跟师父对打的时候走神是什么下场了。”
郁沐心有戚戚地啧了一声,“还是太天真了呢,景元。”
完全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的郁沐退出是非之地,转身跑向最近的云骑身边,他将对方从冰棱中拖出来,诊脉。
寒邪入体,肺腑衰竭,必须尽快治疗。
郁沐习惯性往身后摸,触到坚硬地面时才反应过来,他没带药箱。
“早知道偷学点云吟术了。”
郁沐低喃一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高呼。
“小神医!我带你的药箱来哇啊啊啊啊这些人是死了吗?!”
无需抬头,单听对方的尖叫就能识别来人,是羽偕。
“现在还没,一会就不一定了。”
郁沐解开云骑的肩甲,在羽偕一个滑铲跪他面前的同时,抓过了药箱。
他动作相当迅速,十几秒钟就配出了一针药剂,扎进云骑的手臂,又往羽偕怀里塞了一块膏药状的东西。
“贴在他心口,会吧?”郁沐语速飞快,说完,便抬头望向近处下一个云骑。
“会,但这胸甲怎么解开,我不太会……啊!”
羽偕低头掰着云骑的胸甲,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金光,仿佛是某种植物的枝条。
他吓得回头,只见一块正飞向他的碎石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啪地变成齑粉,糊他一脸。
“小小小小……”羽偕连滚带爬地抓住郁沐的裤腿,眼泪汪汪:“刚才有东西飞过来,有树枝!是药王秘传要害我!”
“没有!”郁沐立刻回嘴,扯了两下,没想到羽偕一个文职人员手劲如此之大,便只好蹲下,一把撕开对方抓着的那片布:“快点救人。”
“我知道的,但我。”羽偕委屈巴巴地抱紧手里那片布,好死不死地回头,正见到蹬在远处墙上、反身起跳的镜流。
“啊啊啊啊!有妖……”
声音戛然而止。
郁沐一手刀切在羽偕后颈,直接把人打晕了,拖进安全处,转身救治下一个病人。
面甲下,被尖叫声吵到皱眉的云骑队长缓缓展开了五官,安详地睡了。
——
被封冻的时间尚短,没有云骑军死亡或重伤,索性药量充足,短暂的寒邪能够用药压制,不至于丢掉性命。
救治完最后一个云骑,郁沐半跪在地上,轻轻喘息。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片区域已经有段时间无需他催动力量暗中保护,郁沐抬起眼,很快锁定了远处站立的身影。
战斗似乎结束了,此刻归于平静。
孤身立在一片废墟中的景元手执朴刀,肩甲嵌着冷光,身形隐在暗处,不知望着哪个方向。片刻后,刀尖在地面划开半弧,斩却了周身仅剩的一点寂寥。
景元转身走了过来。
待影子覆落至眉目,郁沐抬起头,与那双半阖着的金瞳对视。
“情况如何?”景元问道。
“多亏了将军的福,抢救及时,没有人员死亡,最严重的云骑因距离过近,霜寒伤及五脏,需要长期调养。”
听了郁沐的回答,景元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云骑踏过废墟,带着紧急驻守的医师涌了进来。
有云骑跑来向景元汇报情况,对方便背过身去,简洁明了地下达指令。
人一多起来,丹医充足,便不再需要郁沐承担更多工作,他收拾好药箱,准备打道回府,合上盖子的刹那,右手突然被攥住。
对方的手异常有力,锁链般箍紧郁沐的腕骨。
不仅如此,对方引着他,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把手从药箱上拿开,抬起,越过肩膀,悬至空中。
扫去平和慵懒的表象,神策将军露出了少见的强硬和威严。
即便背身而对,郁沐仍能感受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仿佛要将他完全剖开的锐利视线。
郁沐从未忘记景元是如何镇伏明流、勘破暗涌、翻覆残局、叩关止戈,更未忘记对方是「巡猎」的执棋者、代行人。
神策将军,应是整座仙舟「罗浮」,他唯一的生灭之敌。
郁沐敛下的眸缓慢闭合,月华落背,面容沉在阴影里,他垂着手,几秒后,抬起头来。
顺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看,越过肩甲,与对方再度对视。
他轻挑尾音,声线冷淡:
“将军?”
景元的刀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有up说形制类似朴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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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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