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繁育设施大门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夜空中明亮的星星。

在小屋内没有窗户，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但意外的不是很黑，天上的星星很亮，很近，贺玉华感觉如果有望远镜，最普通那种就够了，完全可以看清最大两颗星星的样子。

抬头仰望和故乡相似却完全不同的星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月亮，他想道，这里确实不是地球。

“叭，叭噗噗——”

手里拉着的小手反过来拽了他两下，贺玉华转头，看到小黑毛很兴奋地指着天空，又指向前面。

他这才发现抱着他俩的粉色水母停在这里有一会了，似乎是发现两只幼崽在欣赏第一次见到的风景，留给他们充足的时间。现在幼崽们回过神了，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一个很大的灰黑色半球形操纵台——称它为操纵台，主要是它正中有个明显是座位的凹陷，前面又有两个明显是插座的凹槽，看到这个物体的瞬间，贺玉华猜测，应该是水母的代步工具吧。

果然，水母带着它们坐进凹陷里，操纵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等它们进入后像橡皮泥一样软软地裹上来，刚好固定住两个小婴儿，又不会让他们觉得挤。贺玉华摸摸小肚子上多出来的伸紧带，很有延展性，被他扒拉也能伸长，松手就缩回去，起到安全带的效果。

水母把两只触手插进前面的凹槽，一点点亮光从它身上涌入操纵台，一层透明薄膜从半球形的边缘升起，将三名乘客包裹在里面，形成了完美的球形。

“哇……”

惊叹声从两个幼崽嘴里发出来，还是小黑毛胆子更大一点，率先用小巴掌拍拍薄膜，被他拍到的地方就像贺玉华上辈子坐过的车一样，还真的缓缓下落，为他空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窗子。

小黑毛咯咯笑着，手指伸出去，薄膜又突然蔓延，裹住他露在外面的食指，看着像是薄膜被他戳出一个洞。

“呜。”愣愣盯着那根食指，小黑毛往回扯，却发现扯不回来了，胳膊使了几次劲儿都没有，于是眉头一皱，要发脾气。

这时粉色水母身上亮起微光，贺玉华感觉到整个球形抖了一下，小黑毛被自己用力的动作往后一带，猛地陷入座位里。再看他的小手，还好好的，被薄膜完好无损吐出来了。

小黑毛盯着自己食指，唔了一声，又伸舌头舔舔，含进嘴里啊呜啊呜地咬，贺玉华满头黑线地给他扯出来。

小孩儿啥都想放嘴里的习惯是个大问题啊，贺玉华默默想，这水母不知道靠不靠谱，地球上也有人给狗喂巧克力结果喂死了，他得打起精神，既然和小黑毛一起走，就要对他负责，别让这小孩路上捡个东西把自己吃死了。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旁边的小孩：首先应该进行口令训练吗？不，首先应该给他起个名字吧，老是小黑毛小黑毛地叫也不好，自己也是黑毛。

不知不觉中，被水母当作宠物购买的两只幼崽，其中一只也产生了要把另一只当宠物养的念头……

虽然贺玉华自己还没有这种自觉……

周围的景色开始缓缓向后移，贺玉华望向窗外。刚才他就发现，这附近实在是很荒凉，除了繁育设施的两栋小楼，只有寥寥无几零星几个建筑，外形和繁育设施一模一样，都是两栋加一个连通走廊的双子楼，外面都围了一圈围墙。

除此之外就是贫瘠的土地，在夜里看不清细节，只隐约可见几棵小草随夜风轻轻颤动。

粉色水母两只触手依然插在凹槽内，剩余触手分出两根，在幼崽们眼前晃动，位置比贺玉华的脑袋高一点，又是左右绕圈又是抖来抖去的，整的贺玉华很迷惑，大脑飞速运作，思考外星物种奇怪举动到底有什么含义。这是要给他们催眠？让他们睡觉？还是正在朝它们辐射某种人类看不见的东西，给他们驱虫？改造身体？

没想明白，旁边的同伴倒是很果断，呀呀两声，使劲去够眼前的触手。

小黑毛第一下挥了个空，噗地朝触手吐个口水泡，第二次去抓就抓到了。触手被他握着毫不犹豫往嘴里塞，贺玉华心说你咋啥都能吃，还没来得及帮他把触手扯出来，触手自己滑溜溜地逃脱了，又啪地拍了下小黑毛头顶。

小黑毛呆呆抬头：“啊——”再次抬着胳膊往前伸，这次触手没有乖乖任他抓，总是在手掌心蜻蜓点水地碰一下，然后迅速溜走，下次小黑毛抓过来，又轻轻点一下小指头，再溜走。

看到这个场景，贺玉华心里浮现两个字——逗猫。

他面前的触手怎么等也没等到他的反应，伸过来戳戳他脸颊，贺玉华习惯性推开，又冒出一根触手，从另一个方向戳戳他的鼻子。

贺玉华皱着小脸左右开工，小胳膊挥舞，表示拒绝骚扰，结果触手把这看成了一种新玩法，趁他不注意就过来摸摸头发，碰碰额头，甚至还伸到座位里按按他的小肚子。

小孩儿的反应速度很快了，但也快不过四只触手——不知不觉又增加两根，看来水母玩得挺开心的，可是贺玉华只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具，被狠狠玩弄，有根触手甚至从他脖子那里伸进衣服里——这就太过分了吧！就算我们种族不同你这个做法也很变态啊！

在最终防线尿布也失守后，贺玉华噙着泪水，在心里喊道：咕，杀了我……！

仿佛像是听到他的心声，蠢蠢欲动的触手们缩回去，就连陪小黑毛玩的那根也回收了。粉色水母从座位上立起来，圆球的薄膜一点点融化，夜晚的凉风吹过脸旁，贺玉华才发现，车已经停下来，四周的景色大变样，这里应该就是终点了。

和养育设施附近贫瘠的土地不同，刚转过头，贺玉华就看到一片花海，即便是在夜晚，浅蓝色的花瓣也透出淡淡荧光，随风轻轻摇曳着，堪称梦幻般的美景。

他们正前方是一颗巨大的树，比他上辈子住的公寓楼还粗，树冠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必须奋力仰头才看得到。

靠近地面的树干被凿出来几个洞，有的洞安上了玻璃，水母把幼崽们捞进怀里，裙带飘逸，微微浮空飘到一个没有玻璃的洞旁边，水母的头的部分先进去，树干内亮起光，然后触手才带着幼崽们进来。

“哇呜……”

小黑毛发出很没见识的感叹，当然贺玉华也没好多少。然而比起内部家具琳琅满目的大树别墅，更让他震惊的是，屋外那个代步工具，从半球形缓缓蠕动扭曲成灰黑色的大海龟，也朝树洞这边走来。

因为体型太大，这个洞让水母进来刚刚好，海龟只能塞进一个头，贺玉华就看着它的龟壳部分化成水流淌进来，在别墅里面重新塑形。

可是别墅里家具实在太多了，光是人类用的床铺就按小中大尺寸准备了三套，其它还有一些桌子椅子柜子，贺玉华不觉得水母会用这些东西，所以这层应该全是给他们用的。

在这些家具包围下又多一个大海龟，就显得格外拥挤。粉色水母抽打一下海龟的背，海龟四肢连头刷地缩进龟壳，翻滚翻滚，嵌入一个恰恰好好仿佛为它量身定做的空位。

贺玉华全程看呆了，被放到小床上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小黑毛坐在他身边又开始扒拉他，才回过神，重新握住小伙伴的手。

水母飘忽忽上二楼，片刻后端着一堆植物根茎样的东西下来，黑的紫的蓝的绿的都有，给贺玉华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堆根茎被摆到一张大桌子上，水母摇头晃脑地给它们去皮切块。大海龟这时候悄悄滚过来，伸手把里面黑色的根茎都挑出来放到一边，还偷偷帮水母改刀，一块大一块小的物体被整理成整齐的小方块。

贺玉华咽了口唾沫，一个恐怖的猜想浮上脑海。

这难道就是他们的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