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运

南花山上种种,外人尽不知晓。然而此时罗氏府中,又是一番新的博弈。

“这可是罗小姐,”魏氏的录名官淡淡地注视着从门外走来的父女二人,毫无起伏地开口,“罗小姐今日可方便录验了?”

那人语气不阴不阳,罗何淡淡看他一眼。魏氏录名官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其冷漠的作风,据说魏氏门人都会自灼情脉以换得掌旁人姓名的能力,因此其能力也不断强化,魏氏的传承拥有千百年的积淀成长,几乎无懈可击。因此罗何不惜请邪火也要将她带来,想来即使遭受天罚,也比被魏氏传承凝视压制的感觉好些。

李安安心里哂笑,罗何自诩审判道大拿,面对真正审判道的家族却避之不及,世间血脉压制一物降一物,不过如此。

“姓名,父母,生辰。”录名官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一卷竹简悬停在少女面前,随少女呼吸慢慢展开,从罗氏先祖到罗何,再到崭新的一行。

少女站起身,静静看着光滑平展的竹简。

“我是罗氏罗何唯一的女儿,”少女淡淡开口,竹简上金光闪烁。

“我叫,罗宁。”少女不咸不淡地开口,竹简上光线跳动却没有出现字迹。

名录官皱眉,双指抹上眼睛,面前的少女身体骤然透明,灵力在她体内缓慢流淌,却呈现出不同于审判道的金光。名录官暗觉不对,立刻抽手闭目,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再睁眼已是满目猩红,脸上挂着道道血痕,黑色瞳仁暗淡扩散。

窗外鸟雀呼晴。昨夜雨洗净庭院,今日竟是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

“爹,大人这是怎么了?”少女语气恐慌,然而淡色的瞳孔清澈得仿佛一眼见底的山泉,平静无一丝涟漪。

“你不是审判道,”录名官语气笃定,“你是谁!”

“我当然…是是阿爹的女儿呀,”女孩声音颤抖,小步挪到罗何身后。

罗何半转过身,正对上姑娘静若秋水的眉目。李安安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嘴角提起一丝弧度。

“魏大人,”罗何回头,“我女儿天赋生来与我不同,魏氏掌录名,不会不知亲缘不传道的道理吧。”

子女论道向来遗传父母,父母间谁的血脉更加纯正强大,孩子便更有可能入谁的道。亲生父女间道不相同的不在少数,但以罗何的强势,居然女儿也没进审判道么?

“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少女细细的嗓音传来,“我阿娘…很厉害的哦。”

罗何瞬间低头,目光死死盯着李安安干净乖巧的脸。整个山外山都知道,罗夫人是不入道的凡人,她的女儿罗宁若不是凡人,那就只可能是审判道术士。然而李安安这话,则是明里暗里在提醒录名官:她的母亲不是罗夫人。

淡淡金光缠绕上少女脖颈,一阵难以言喻的被凝视感几乎让李安安汗毛倒竖。还是太虚弱了,她想,若是换做从前,有弱水传承与咒决术保护,审判道的普通密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压迫她。

“我阿娘的厉害,大人没听说吗?”李安安声音带笑,“看来大人的修行还是不到家,为我录名还能被反噬。”笑意烂漫,端的是小女儿童言无忌。

“小女无知,大人莫怪。”罗何嘴上致歉,语气却森冷。“我夫人不是术士,宁儿还未到

论道的年纪,许是来脉之眼错判了宁儿身份,才看不透天机。大人将名录予我来写即可。”男人不容拒绝的态度让李安安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世上,我魏氏来脉之眼看不透的人,只有孤魂野鬼。”录名官失明的眼里看不清情绪,“寻根究底,录人本名是魏氏本职。即便我学艺不精,也不能假手于人。”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竹鸟,辅一侧头便在竹鸟上落下一滴血。竹鸟瞬间穿过罗府重重结界展翅飞去。

“明日午时,仍在此地。”录名官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死,“罗氏幼女,请录其名。”

话落,那魏氏弟子推开门踏剑而去。李安安一颗心归于平静,垂下的眼底带着得逞的笑。无名鸟是魏氏仅传内门弟子的法器,既然这位录名官已经被弱水烫瞎了眼睛,那作为内门弟子,他接下来叫来为她录名的人绝不可能仅仅是管事。如他所说,来脉之眼可堪破所有人体内灵气的流动,且其本身就以燃烧自身福运或寿元为代价,绝无反噬可能。罗何所谓反噬,不过是佯装不知从而拖延时间。

下一次来的人,也许是长老,也许是普通弟子。她只能赌,赌来人认识李清浅,赌罗何无法真的杀死她。

其实最贪心的赌徒,会为自己赌一条最好的出路。但李安安舍弃不了那么多,她无法舍弃娘亲,无法舍弃弱水传承,无法在看到生父对自己的冷漠时无动于衷。她不能成为罗宁,更不想让罗何如愿。赌上自己的一切,然后等命运宣判。

李安安突然觉得,也许罗何遗传给她的,只有被审判的命运。

金光漂浮,注入少女心口。审判道秘术,问罪。捏碎弱水带来的灼烧感还未褪去,皮开肉绽般的痛苦令李安安几乎跪地。

世人都说,审判道是最无情的一道。审判道秘术带来的痛苦是精神与□□的双重折磨,蛮横霸道,这样的痛苦会长久地伴随被施术者,直到体内连最后一丝审判道气息都无。

这样的痛苦,被一个父亲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他久别重逢的女儿身上。

罗何蹲下身,神色温和。然而身边盘旋的金光波动极大,出卖了他滔天的怒火。

“谁给你的胆子骗我,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激怒魏氏?”男人语气里透着深不见底的寒凉。“你不愿做宁儿,那便罢了。”

罗何站起身,金光的压力撤走。李安安跪伏在地上,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息,面色青紫。

“从此你就是我罗氏家奴。”罗何推开门,将管家的令牌随手扔给身边人,“这女奴初入罗氏,不懂规矩,你多教教。”

那人接过钥匙,激动得快要昏厥。管家之权轻易到手,其他下人纷纷投来目光,或嫉妒,或仇视,或不甘。

李安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是以极不舒服的姿态。手脚被捆,双眼被遮,冬日寒气一阵阵从身下的地面蔓延到躯壳的每一寸。

这是罗何的惩罚,惩罚她的欺骗。李安安默念咒决,催动身体渐渐变得温暖。罗何还是太轻视她,才让她有了放手一赌的机会。如今也一样,将她扔给下人欺辱蹉磨,却想不到李安安不止有一滴弱水,还有卓绝的咒决术。

莫说凡人,术士也难以轻易伤害她。

不过,罗何想看她被折磨到失去希望后乖乖顺从的样子,她大可以陪他演下去,说不定抓住更多机会,赌局的胜算也能多几分。

就算胜败只能交给命运去审判,李安安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孩童。

我真的不虐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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