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档案室里,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夜幕吞没。陈默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一盏老式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我们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沉重的氛围里。
暗红色日记本摊开在桌上,陈婉瑜那潦草而痛苦的笔迹仿佛还在无声地呐喊。真相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份跨越了三十多年的、深沉的悲哀。
林小雨的遗憾,陈婉瑜的悔恨,像两条交织的藤蔓,缠绕成了后来那个扭曲的“诅咒”。
“所以…”我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诅咒’的力量,其实来源于生者的执念,而非逝者的怨灵?”
陈默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日记本的边缘,眼神晦暗。“恐怕是这样。奶奶的悲痛和自责太深,她认定是石头蛊惑了小雨,这份强烈的念头,可能…激活或者扭曲了石头本身某种回应执念的特性。”
他抬起眼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清晰的痛楚和一丝…愧疚?“林晓晓,我…”
“这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定,“陈默,看着我。”
他依言抬眸,与我对视。
“我说过了,你是你,你奶奶是你奶奶。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究谁的过错,而是想办法结束它。”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量,“林小雨希望后来者勇敢,你奶奶最终也放下了。这块石头…它或许只是用最笨的方法,在执行它感知到的最强烈的愿望。”
“笨拙的考验…”陈默低声重复着磁带里的话,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和锐利,“所以,关键可能依然在于‘真心’和‘回应’。我奶奶当年能解除,或许不只是因为时间冲刷,更可能是因为…我爷爷陈远,最终回应了她的感情,她的悔恨得到了安抚。”
他的分析像一道光,穿透了迷雾。所以,不仅仅需要我的真心告白,还需要陈默的…真心回应?并且,这个回应需要触及诅咒的核心——那份被错误引导的、源于陈婉瑜的悔恨?
这个认知让我的脸颊微微发烫,但也让前路清晰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我试探着问。
“我们需要验证这个猜测。”陈默合上日记本,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断,“而且,要快。杜鹏像颗定时炸弹,我们不能让他毁了这一切。”
他拿起桌上的深蓝色绒布盒,目光落在那个银色铃铛上。“‘石无心,铃有音,真心假意,自有回响’。秦管理员的话,奶奶日记里铃铛在石头上自响的记载…也许,我们还需要它最后一次‘见证’。”
他的意思是…还要再去一次禁区?去那块定缘石前?
仿佛是回应我们的念头,我左手手腕那已经几乎看不见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蝴蝶振翅般的悸动。不痛,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
倒计时,还在。
陈默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瞬间细微的神色变化。“怎么了?”
“印记…刚才好像动了一下。”我如实相告。
他的眉头蹙起,眼神凝重。“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他顿了顿,看向我,“明天是周六。明天晚上,我们再进去一次。”
明天晚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泛起的本能恐惧,用力点了点头。“好。”
决定已下,气氛反而不再那么沉重。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将陈婉瑜的日记重新用牛皮纸包好,放回档案柜。动作间,偶尔的手指触碰,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刻意的回避或尴尬的电流,反而有种并肩作战的踏实感。
离开档案室,锁好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走到艺术楼门口,清冷的月光洒在台阶上。
“我送你回去。”陈默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
我们并肩走在安静的校园小径上,这一次,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秋夜的凉风吹拂着,带着草木的气息。
“害怕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
我诚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但更多的是…想知道结局。”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月光下,他的唇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我也是。”
这句“我也是”,像一股暖流,悄然汇入心田。他不是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而是作为一个同样探寻真相、同样心怀忐忑的同行者。
快到小区门口时,我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小小的报警器,递还给他。“这个,还给你。明天…应该用不上了。”
他看着我手心里的报警器,却没有接。“你留着。”他的目光深邃,“直到一切都真正结束之前。”
我看着他坚持的眼神,最终收回了手,将那个小小的金属块紧紧攥在手心。“好。”
“明天下午,”他交代道,“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晚上…可能会很耗神。”
“我知道。”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我看着他转身,挺拔的背影融入月色,直到看不见,才慢慢走回小区。手腕上的印记安安静静,手机上的倒计时平稳跳动。
17天10小时35分。
时间依然在流逝,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
回到房间,我将那枚铃铛从绒布盒里取出,放在枕边。月光透过窗纱,在银色的表面上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铃壁。
“明天,”我低声对它,也对自己说,“请一定要…给出正确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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