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她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在雪地里艰难地逃亡。她的脚步急促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空气。她不敢再沿着去市区领事馆的路线,因为那条路上布满了危险,她害怕背后随时可能响起的冷枪射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为了生存,她只能选择一条未知的道路,向着林地的方向飞奔。
森林里的雪地异常难行,积雪没过了她的膝盖,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寒冷的风像刀割一般刺痛她的脸颊,饥饿和疲惫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意志。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前行。终于,在一次几乎要跌倒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户农户的木屋,门半开着,似乎有人居住。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了农户的门口,意识渐渐模糊。
幸运的是,这户人家住着一对巴伐利亚的淳朴老夫妇。他们听到门外有动静,出来查看时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碧云。老夫妇急忙将她扶进屋内,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牛奶,还为她盖上了厚厚的毯子。老妇人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老先生则在一旁烧起了壁炉,屋内很快变得温暖起来。面对老夫妇的嘘寒问暖,碧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她并没有多说自己的不幸遭遇,只是简单地表示感谢。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远离那个给她带来无尽恐惧的魔鬼。
第二天天不亮,碧云藏身于老夫妇农用运输车后箱里,这辆车装满了奶酪、香肠和其他农产品,她蜷缩在角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她终于随着这辆运输车来到了邻国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当她从车后箱中爬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时,心中燃气了对未来的希望。
碧云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抵达了中华民国驻奥地利大使馆,那一刻,她几乎要崩溃了。使馆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告诉她,由于护照、签证和身份证件全部遗失,而且她并非从奥地利入境,根据奥地利法律,她被视作无国际身份的人士,因此无法为其办理离境手续。碧云心中一阵酸楚,她深知自己能够逃离那片黑暗之地已是万幸,又怎敢冒险返回魔窟取回证件呢?
夜幕缓缓降临,城市的灯火逐渐点亮,使馆内的灯光也渐渐暗淡下来,碧云蜷缩在使馆冰冷的走廊上,身体因疲惫而颤抖,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她的口袋里只剩下最后一点食物——一块干硬的面包和几片奶酪,这是她在逃离战乱途中,一位好心的奶农送给她的。这些食物不仅填饱了她的肚子,更成为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就在这时,时任中华民国驻奥地利维也纳一等秘书的何久经先生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正准备离开使馆。他脚步匆匆,却无意间瞥见了角落里的碧云。那瘦弱的身影和无助的眼神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何久经先生停下脚步,轻轻地走到碧云面前,用温和的语气询问她的遭遇。碧云起初有些戒备,但在何久经先生真诚的目光下,她逐渐放下了防备,讲述了自己如何进入德意志国境,又是如何逃亡到奥地利维也纳,最终来到使馆寻求帮助的经过。其中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磨难,碧云忍住没有讲明。
何久经先生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被这位坚强女子的故事深深打动,同时也感到一种责任与使命,“如今你证件全无,只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作为外交官,他有义务伸出援手,帮助这位身处绝境的同胞。
经过一番思虑,何久经先生想到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这样吧,我的好友白克夫人是维也纳艺术学院的教授,她为人乐善好施,结交了不少中国的朋友。请她帮忙,给你找个安身之所。今晚你先在使馆旁的旅馆休息。”
“可我身无分文了。”碧云突然想到那个魔鬼强行刺破她的耳垂,为她戴上的那双耳环或许有些价值。
何久经先生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她来支付,温和的笑着说:“那是使馆经常合作的旅馆,虽然条件简陋,安全卫生,我先为你垫付,待你日后再还也不迟。”见碧云点头接受,他叹了口气“哎,近来维也纳的局势越来越乱,你一个孤身女孩切记少出去走动。”
何久经先生和国际友人白克夫人不仅碧云提供了一个温暖的栖身之所,还确保了她的一日三餐,并且可以获得一份微薄的收入,以维持基本的生活需求。更重要的是,何久经先生承诺会尽快联系美国大使馆以及中华民国外交部,通过正式渠道为碧云核实身份,争取早日解决她的困境。在何久经先生的帮助下,碧云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凯蒂,把这个衬布拿去,下一节是布朗教授的素描课了!别忘了叫醒模特,还有布置灯光。”
“好的,”碧云抱着厚厚的衬布,走到走廊尽头的画室里,推开门,从木制的画架之间穿梭,来到窗台边,她推开窗子,让新鲜的空气透到这个满是木炭屑的房间里,现在是午休的时间,学生们都不在这里,她清扫卫生、铺好衬布、调整了灯光的位置,做好了这一切,她走到隔壁的小房间里,金发的女模特正在午休。
她迈着轻柔地步子走到躺椅前面,推了一下这个美丽女郎的肩膀,“醒醒,伊丽娜,该起来了。”
“哦,要开始了么?”女郎睁开碧色的眼睛,眼前这个温柔的东方女孩。
碧云露出微笑,“再过五分钟,教授和学生们都要来了。”
女模特伊丽娜在静物台上摆着优雅的姿势,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不时地眨动几下,如同一尊石膏像一样。在灯光照射下,显现出迷人的光影和弧度。可是学艺术的学生和搞艺术的老师们,往往有着最激进的思想,课堂上,从克里姆特的维也纳分离画派谈起,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政局时事,老师和学生打破了界限,他们喋喋不休的论争着。碧云从不参与这些言论,在一旁静静的把这一切都听进耳朵里,她用扫帚将画室的木屑打扫干净,她不想回忆那不堪的过往。她只想过安静的生活,早日返回祖国,可是他们的对话中频频闪现的词汇,像是锋利的锥子,总是刺激着她那根埋藏很深的隐痛的神经。
“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到处追捕犹太人和激进份子!”
“舒施尼格政府可不能就这样轻易让权了!”
“四年前那场暴乱没准就是德国纳粹搞的鬼!”
“德国正在建立集中营。”
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傍晚十分,先是布朗教授离开了教室,紧接着模特伊丽娜也离开了,那些学生们哼着小调收拾着画具,彷佛把刚刚的话题忘了个干净,他们三五成群的离开了画室……所有人都各归各位,只剩下了碧云,她要负责最后的清扫。碧云关上窗子、拉上厚重的窗帘。
画室里,昏黄的灯光洒落,一盏射灯正投射在一个娇小的东方女孩身上,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优雅的轮廓,她轻抬小腿,随意地搭放在画架之上,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女子的肢体线条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脚腕处的一串黑色纹身,宛如一条枯萎却依旧坚韧的蔷薇花藤,紧紧缠绕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既是一种装饰,又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纹身并非出于自愿,而是那段黑暗历史的烙印——那个魔鬼将军下令,在她原本纯净无瑕的身体上,刻下了这片象征着屈辱与压迫的图案。尽管经历了无数次尝试,无论是用刷子蘸取肥皂水用力搓洗,还是尝试其他方法,甚至皮肤被磨破出血,都无法将其彻底清除。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以及内心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痕。
“神通广大”的女模特伊莉娜送给她一瓶声称可以洗去刺青的药水时,碧云心中充满了希望与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笔,沾取了一点药水,准备鼓足勇气将其涂抹于脚腕。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快住手!”这声音仿佛一道闪电,瞬间打断了她的动作,令整个房间的气氛凝固。
碧云猛地回头,只见布朗教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这位干瘦的老者,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他本应早已离开,却因某些原因再次返回此地。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碧云感到一阵尴尬与慌乱,急忙放下双腿,试图将脚腕上的秘密隐藏于裙摆之下。“教授……我……”然而,一切都已太迟,教授的目光早已触及那片刺青,上面不仅有古老的德语字符,还有令人不寒而栗的万字符号。“我并不是纳粹党人,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碧云解释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可怜的孩子……”布朗教授的话语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你拥有如此纯洁美好的身躯,却承受了太多不属于你的苦难。”作为一名资深画家及美术教师,他对美的感知异常敏锐,从第一次见到这位东方女孩起,便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尽管隔着衣物,他仍能想象到她身体曲线的完美无瑕,比那些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模特更具魅力。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如何给予眼前这位饱受折磨的女孩以慰藉和支持。
布朗教授轻轻拍打着碧云瘦弱的肩膀,语气温柔而坚定:“孩子,不必为此感到羞愧或焦虑,你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正是生命中最宝贵的力量——坚毅与勇敢。这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艺术之美吗?”
说罢,他俯下身,温柔地掀开碧云的裙摆,仔细端详着那条复杂的纹身。只不过,一向站在舒施尼格政府这一派激进反对纳粹德国吞并奥地利的他似乎对那个万字符并未表现出厌恶,而是聚焦在那古老德语拼出一个日耳曼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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