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祭节将近，街上像是过节一般热闹，路灯上都挂着装饰，各家店铺也都打着招牌或者横幅搞促销。

宋君虽然有所好转，但依旧不能下床自由走动，袁之玉最终还是决定在医院陪着他。

宋铭本来也打算陪着父母，结果孙晨曦在群里约小队所有人一起去。听说有个很有名的戏班子今年要来，虽然他们都不懂戏，但去看看总是好的，要做有文化的专员。

宋君和袁之玉都叫宋铭去参加，这孩子从小朋友就少，得多多和别人一起交流才行。

天祭节的时间正好在幻境开始前，他们先在总部公寓楼下集合，孙晨曦给焦诏买了一盒烟，对方爽快答应送他们去那戏班子所在的集市。

路上车流拥挤，老是有车从侧方想挤进来，饶是焦诏再怎么好脾气也忍不了。他用力用手砸响喇叭，声音大到盖过了别的车喇叭，周围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想插队的车发现焦诏不好惹，停下了继续往前挤，之后也没有车敢来别他们。

总部在狮山市，位于北方靠近首都。政府特意在郊区修了一个专供天祭节的集市，平时也会营业，节日开始人流量大，还可以带动一下周边经济。

没有选择在集市会合是正确的，这里人山人海，他们要是自己来，想找到别人难上加难。

焦诏只能停在路上，为了不挡住后面的车辆，等苍狼小队下完车就一溜烟走了，只说回去的时候联系他。

入口修建了很大了古风牌匾，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古城门。里面的装修也是仿古建筑，给人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

城门大，但所有游客还是得老老实实走一条围栏搭建的路去安检。入口设置了至少二十个安保，足以可见游客的数量有多大了。

宋铭看着那安保人员用金属探测器测每一个人，眼睛都没光了，整个人都像是被吸了精气。

在外边排队等了一个小时才进去，好在他们有两年的训练，身体素质杠杠的，甚至还可以进去跑一圈。

集市张开了法术屏蔽结界，任何人不能使用法术，妖族也不能变为原型。两边小贩卖力招呼客人，喊不过就用话筒机械飞升，只求自家的吆喝能被客人听清。

“要是吕佳在就好了，这个手链我记得是她喜欢的颜色……”

周羽看着一个摊子上的手链，下意识回忆起了之前的时光。其余几人听着，心里泛起些许悲伤。杨寒宁赶紧拉着周羽的手继续逛，周围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很快冲淡了伤感。

斯人已逝，原地感伤是不能前进的。

男生们主要是跟在女生的后面，时不时点评一下自己觉得好看的东西，互相打趣要是谁有了对象就去买。

“哎，队长，你说的戏班子在哪啊！”

宋铭大声问，周围太吵了，他怕孙晨曦听不见。

“过了这条街，在里面的一个大剧院！”

逛完集市入口的摊位，接着进入的就是各个商店组成的街道。路上没有摊子，看着道路要宽敞不少，但要比之前冷清一些。

孙晨曦说的戏院在最里面，远远没到开场时间。而且戏班子是免费表演不收钱，旨在希望神仙能看到自己行善积德，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不需要门票，他们打算先逛一逛。

这里的东西要上档次一些，甚至有奢侈品店。奢侈品他们肯定是不考虑的，于是走进了一家礼品店。

店里有卖空白本和明信片，可以去集章。但是价格依旧不太美丽，几人还是什么也没买。

只是宋铭看上了一颗金色猫眼石，其上的“眼睛”尤为明显，感觉就是从某个人眼眶里扣下来的一样。倒也便宜，两块一颗，他趁别人没注意自己去结账。

无他，就是看着猫眼石想起了一个人。而且这块猫眼石挺大，跟人的拇指差不多，应该是合成的石头吧。

店员有问需不需要做成手链，宋铭没接受。

他们想着不用买门票，却忘了抢位置这件事。等进剧院去到表演的剧场，乌压压坐满了人。孙晨曦激动地哟了一声，连忙带着几人找座位。

连续的五个位置没有了，只有零散的一个或是两个。两个女生坐在了一起，剩下三个男生各自找了一人座的空位，就是女生们的上方不远处。

幕布拉开，随着后台控制舞台灯打在第一个出场的演员身上，戏剧开始了。

演的故事宋铭提前查过，就是一个书生在天祭节这天考到了状元，皇族的一位公主看上了他，想让他当自己的驸马。但书生有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公主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派人将妻子淹死在河中。

书生找不到妻子，受一个道士的启发，通过道士制造的传送门去到传说中神诞生的“诞生地”，经历磨难后登上天神山，找到了妻子。

原来，他的妻子是下凡历劫的神女，而书生也通过这些磨难和信念，证明了自己的真心。神仙破格让他与神女一同飞升，在天界做一对神仙眷侣，实现了他寻妻的愿望。

意料之中的结局，先不说直接飞升，一个人类会不会承受不住魂飞魄散；那道士就很有问题啊，说不定一切都是神女的计划，为了测验书生对自己是不是真心。

“哼！好你个书生！我女儿如何配不上你！竟是考上了状元，就胆敢抗旨！”

台上饰演皇帝的演员坐在龙椅里，一巴掌用力拍打椅子的扶手。随着啪的一声，几个官兵冲了出来将书生围住。

宋铭看向孙晨曦，果不其然对方已经昏昏欲睡，皇帝那一巴掌也没把他叫醒。周驰还在后面一排，宋铭看不到，前方两位女生也不知道睡着没。

背景换上了伤感的音乐，书生掩面，对着观众开始诉苦。

“我那苦命之妻，是断然不能弃的！没有她，我何能有如今这样的建树！可怜我妻，为了一家老小，洗坏了双手，几乎瞎掉眼啊！若是做那负情之人，我不还如当场撞死在陛下身前！”

书生甩袖，作势要以头抢地。官兵上去拦，皇帝也不想真损失一个状元，开始讨价还价。

等到公主陷害书生妻子的剧情，宋铭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眨了下眼后发现自己站到了台上。

身后本来应该是布做的背景假河，现在竟变成了一条真的河，而公主的手已经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能动，但是能转动头来观察四周。

宋铭看向观众台，观众们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得入迷的其他小队成员也没有反应，反而大家都在期待着剧情发展。

而且，宋铭还看见，坐在座位上的自己，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我到底在哪？

“只要将你解决，那书生必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身后河水滔滔，水流碰撞的声响占据了宋铭的听觉。

公主手上用力，身体就这样直直向后倒去。在即将被河水吞没时，书生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宋铭的手将他扔上去，自己反倒跌入河水中。

宋铭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种场景变换他已经习惯了，剧情已经进行至书生来到诞生地攀登天神山。

刚刚哪怕只一瞬，宋铭也看清了那个书生的脸。

不会错的，绝对是万龙国公。他脸上没有任何演戏所需涂抹的油彩，干干净净一张脸，但身上穿的确实是书生的戏服。

接下来的剧情宋铭看在眼里却心不在焉，他不在意演了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书生的身上。

他看着书生的一举一动，几股烟从地面冒出，接着一道象征阳光的灯光打了过来，那些烟气接触阳光后化为实体，成为挡住书生前进的阻碍。这些都是由屋顶的全息投影完成的。

书生艰难躲避那些怪物的进攻，坚强的意志感应了上天，神仙站在一朵祥云之上，帮助他登上天神山，见到了神女。

“我此生别无所求，如今见了家妻，人生也算无憾！功名利禄，若是不能让家妻幸福，不要，也罢！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观众席响起掌声，故事圆满结束，剧院陆续散场。

周驰叫醒孙晨曦，对方口水都要流到领口了，醒来后周驰还给他递了张纸擦擦。

两位女生看得挺开心的，周驰加入了她们的讨论，全程都在睡的孙晨曦只能在旁边偷听。

宋铭走在最前面，下意识观察四周，想要找到一点可疑的踪迹。

晚上在集市中央广场，听说有篝火和烟火表演，反正他们现在算带薪休假，那肯定得玩个畅快才回去。

戏剧意外演的时间还挺长，天色已经不早，苍狼小队在广场附近找了一家饭馆，点了一桌菜好好吃了个饱。

外边开始传来烟火爆炸的声音，几人透过窗户往外看，巨大且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夜空，节日的氛围被推上**，人们的欢呼不绝于耳。

——

“人世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但他们供奉的香火和祈愿还是不错的，溺爱一下吧。”

端着贡品的神仙和伙伴闲聊，之前万龙国公损坏的楼房街道都已经修复好了。听说地下的狮山市的天祭节集市，就是仿照天界街道的构造建成的，也算个风水宝地。

穿戴好了服装和装饰的祭司已经在祭台就位，首先要感恩高位神的恩典。

就算后世演化出了各种各样的神仙，最早那一批神仙的出现也是因为高位神的赐福，所以要感激他们的仁慈。

以往的天祭，暮都是让他们用自己的牌位代劳，本人不会亲自去，意思一下就行。而因为万龙国公的话，他对天界起了疑心，这次天祭节才会亲自来。

真正意义上的高位神，至始至终只有光与暗两位。第一批获得赐福的神仙也被称为高位神，但大多都化为能量消散在天地间。到现在，只剩下暮一人。

他需要坐在特意准备的祭台上，那些神仙们会额外为他准备香火，进行歌舞表演。

坐在这纯属坐牢，那些神仙偏得一套套规矩挨个来，还得挨个后辈小神仙来面见叩首，不坐个几小时不会结束，谁来都得练成铁腚。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流程，接下来祭司会在阵法中心摇动手里的法器，跳起某种舞蹈开始加固地维四极。

暮在这个阶段可以自由活动，脱下流程需要他穿上的繁重大袖礼服，默默站在法阵旁看祭司起舞。

代表天地灵气的白雾随着祭司的动作飘荡，画在地上的法阵逐渐从外到内点亮铭文，四座神山按照方位出现在法阵四角。

祭司摇晃手里的铃铛，那些围绕他的灵气飞向通天柱，没入柱体中修补多年来自然流失的部分。

在法阵出现的通天柱不仅仅是幻影，如果对其造成伤害，也会反应在本体上。

那么，也就意味着，幻境类的法术也能在这里被剔除。

朱雀藏在暗处，他在等一个时机将手里的法器丢出去，而且必须是在暮能看到的地方。

白虎方位所在的天姥山灵气缺失似乎格外严重，现代科技的加持以及对于法术能量的过度提取，出现这样的情况还算在合理范围以内。

祭祀演奏的曲子快到尾声，就差最后的几个舞步，阵法最中心的眼睛就会睁开，所有四极神山的灵气就能补充完毕。

突然一个像炸弹一样的东西扔到了法阵内，触碰地面的瞬间内部的核心由法术催动，齿轮运作，在一秒内炸开，浓烈的雾气瞬间弥漫整个祭祀场。

琤第一时间招来大风吹散了雾气，原本因为灵气充沛散发微光的神山，却一个个都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灵气可言。

几座神山变得半透明，并且还在不断加大透明的范围。其中以天姥山最为严重，但它的透明进度似乎静止了，其余几座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离暮最近的不周山甚至能看清山上灵兽死去的尸骸，腐气盖过了灵气，令人作呕。

琤快速来到暮的身边，挥手强行将自己的力量传输进法阵，提前结束了天祭。

“大人，我们搜查了四周，没有找到罪魁祸首。不过，肯定是万龙国公那一伙。这些场景，肯定也是他们制造出来扰人心乱的。”

他再度抬手，几座神山的样子又再次恢复了灵气充沛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异常。

暮用自己的能力悄悄探查，果然有幻术的痕迹。但到底是腐烂的样子为真，还是现在的样子为真，还得进一步调查才能知晓。

现在不是直接质问的好时机，几乎整个天界的神仙都来了这里，暮孤身一人，绝对打不过。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琤见他有些犹豫，不急不慢地继续开口：“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不会骗您的。您的伴侣，当年也是天祭节犯了禁忌，被天雷劈为化形都做不到。我们也是动用了很多办法，帮助您救回了他。所以，请一定要相信我们。”

暮的伴侣，就是房车中的那根翠竹。

翠竹的伤势被某种东西牵制，天道解释这是犯禁忌的惩罚，暮的治疗术不起作用，至今都得靠琤给的灵丹融进清水中辅助，才能让自己的法术起效。

言外之意，如果暮不相信他们，断了灵丹的来源，翠竹不出几日就会死。

暮终于确认了他们有反叛之心，现在都敢威胁自己了。看来是事情进展到关键的地方，他们也开始急了。

他只能先答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天界，并在途中悄悄通知陈璟雯带人暗中去查地维四极的情况。

打不过，他还有这个脑子可以用。

暮越想越觉得，以前的日子真是猪油蒙了心。

琤也担心暮会背叛，派出去跟踪的人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待太久也会被暮察觉，也就先回天界复命了。

——

周羽身高不够，人群挡住了大部分的空间，看不见烟花。

宋铭有了一个点子，他们先退到角落，他和孙晨曦利用DG专员的特权，都变成原型带剩下的人飞上屋顶。

没了阻拦，碰巧一颗最大的烟花炸开，大家都发出了惊叹。

烟花还在继续，周围人的声音也还在，但附近的一些气息改变了。

“今年的烟花，真好看。”

穿着书生戏服的万龙国公坐在宋铭旁边，隔壁的其他小队成员并没有发现，好像当他们不存在。

“你是那个戏班的人啊？”

“不是哦，临时顶上的。我今天演的好不好？”

万龙国公笑着扭头看向宋铭，他脸上油彩都卸干净了，看着反而比全妆还要好看些。

“挺好的，虽然我不太懂艺术。”

“这样啊，哈哈哈……为了今天来见你，我也算下了功夫的。”

万龙国公朝宋铭这挪了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和谐的像普通一起看烟花的情侣。

宋铭垂下眼看着对方，万龙国公的睫毛真长啊，几乎盖住了瞳孔，他竟然升起一股想要摸摸看的念头。

而且对方身上一直有股香气，从见面起就有了，自己去过的“家”也有这个气味。

“你身上的味道，是香水吗？”

“嗯。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我会把这个香水喷到脉搏上，就像是之前的每一天，我们都在生命最热烈的地方相拥，也会感觉他从没离开过。不过，也只是一种心理慰藉而已。”

宋铭理解他说的是谁，沉默不语。

他们的手之间的距离很近，宋铭稍微碰了碰对方的指尖，但还不敢进一步动作。

万龙国公倒是大方，感受到宋铭的试探后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宋铭的脸腾得红了，万龙国公还特意将两人相牵的手，放到挨在一起的大腿上。当烟花飞上天时，还会将这双手抬起，放在空中绽放烟花的中心。

“你长高了呢，可能比我高了。”

“哎，有吗？我没什么感觉，队员也没怎么说过。”

“有的。你的身体还在长，可能还不止这么高。你和队员天天见，所以不太敏感吧。”

“这样。你多高啊？”

“不穿鞋，净身高一米八哦。有时是两米一，有时大到我都不知道多少米。”

“随地大小变，这可不好。”

万龙国公愣住，抬头看向宋铭，对方也扭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几秒后同时笑了出来，手握得更紧了。

在对方的眼睛反射烟花的光芒闪闪发亮、抬手指着一颗不知道真假的流星许愿两人一切安好、双手紧紧相握，如此心安依靠自己时，宋铭就已经心动了。

他们忘却了双方的立场，只是好好享受这些景色。

“哎，下边点篝火了，我们下去玩吧？”

孙晨曦开口，宋铭本想叫万龙国公一起，对方却不见了人影。

但他知道还有下一次见面，微笑着和队员一起跳下了屋顶。

篝火旁有人全副武装，手里拿着装满了木炭的火壶。

火壶由铁网制作，网格间的空隙在抖动时会有火星洒落。

负责表演的人手腕快速抖动，让火壶中的木炭充分燃烧碰撞。产出的火花随着手腕的旋转和身体随音乐舞动的动作，洋洋洒洒如同星点一般从空中洒落，游客又是一阵欢呼。

宋铭发现了不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真没看错，现在舞动火壶的真的是万龙国公本人。

他带着火壶，控制好一个安全的距离，挨个在围绕篝火的人群前绕了一圈。

明亮的火壶在他手中变为画笔，每一处行动过后留下的轨迹像是一条火龙，在背后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明艳。

他将火壶朝上扔，瀑布般的火花倾泻而下，他在火花形成的幕布中消失，旁边跑出一人接住火壶继续表演。

宋铭像是有感召一般抬头，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明日肯定是个晴天。

巨大的白色生物在云层中穿梭，扭动着身体为宋铭献上只有他看得见的舞蹈，最后用自己纤长的身体形成一个圆圈住了月亮。

它将月亮当成背景板，口中吐出的白色火焰在月亮前形成了“天祭节快乐”的字样。

宋铭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不知是谁起头大喊“天祭节快乐！”，他也跟着大声对着那行字和白色生物大喊：“天祭节，快乐！”

又一阵烟花炸开，那行字随着烟花消散。

悠长的鸣叫声从天上传来，大家抬头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当是神仙仙灵，篝火晚会的气氛更热烈了。

宋铭觉得这叫声很熟悉，看着对方消失在云层中，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当初在银翼市，替他们吸引走一波异兽的那个叫声。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被保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