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川单手端着餐盘,在公司食堂队伍里缓慢挪动。身旁那个卷毛男还在念叨今天提供的是什么酱,她低头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
是程聿的短信跳了进来。
“独家爆料,费用8个w。”
她愣了一下。
“你是神经吗。”
“哈哈哈哈。”
“你没事吧?”
【想知道某位美女的事情吗?我怎么感觉某人很想知道?v我8个w看看你实力。】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喝了口汤,不咸不淡,就跟程聿的信息一样。
【你是神经吗?我不想知道。】
屏幕没两秒就跳出新消息。
【??????问号表情包】
【表情包(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对面秒回。
【程聿:川子你变了。】
她正低头吃饭,看见这行字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是回了那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台词:
【你是神经吗?】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发来一张她偷拍过的表情包,是季如川刚睡醒时脸颊被枕头压出印子的照片。
她差点没把汤喷出来,嘴角却还是翘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回忆太浓烈,从校园一路回溯到今天,每一个细节都像旧胶片被拉扯出来,在脑海里一帧一帧放映,真实得令人恍惚。
好像那时的我们还在教学楼边的落地窗前并肩坐着,阳光从玻璃缝隙漏下来,照进姜禾睫毛的阴影里。她困倦地靠在我肩上。
可一转眼,现在是午后的办公楼,窗外是K国冬日特有的沉灰色天空,厚重得像是压着人睁不开眼。隔着一片玻璃和一片海,自己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姜禾不在这里,她也不会出现在午餐时间食堂喧闹的人群中,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站在自习教室的门口,用眼神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
她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敲着鼠标,眼前的数据图表和代码编译一如既往地冷静有序,可心绪却无法随着那些精准的逻辑一起安静下来。刚刚程聿的信息她没回,现在连手机都被她倒扣在桌上,像在刻意切断某种诱惑。
她忍不住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每一个片段。
校园时那些肆无忌惮的靠近、眼神的追逐、暧昧的缠绕,在那种相对纯粹的时空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奔赴,去喜欢,去靠近。而现在,那些曾经不假思索的举动,在成年世界的语境里都变得刺目,甚至危险。
那些旧时亲密的温度,像春日的光影一样远去了。
上次的相见,姜禾礼貌,却疏离。那种看不出情绪的微笑,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磨光她的期待。
她知道那种态度意味着什么。成年人的世界里,沉默不是害羞,是拒绝;克制不是矜持,是边界。
季如川怎么会不知道程聿那句“独家爆料”的含义?但她没有追问。不是因为不想知道,而是因为知道了又如何?
像个偷偷窥视旧情人的小丑,拿着别人的日常,当作自己内心戏的剧本,她做不到,也不允许自己沦落成那样。
季如川不敢再贸然靠近,怕像个手拿旧剧本的人,试图闯进已经换景的舞台。更怕自己在一厢情愿的勇敢里,成了打扰她生活的笑话。
她曾那么光明正大地喜欢姜禾,那种明目张胆的炽热,她不想让这一份喜欢,在重逢之后变得卑微,变成无声的打扰。
知道她住在哪又能怎样?自己不过是个心思藏不住的成年人,窥探着她的消息,却不敢走近半步。像个胆小鬼,又像个小丑。
但你知道吗,我还是记得你的唇的温度,记得那个在冬日阳光里靠着我轻声说困的人,记得你说“我不是其中之一”时眼里的认真。
也许我记得的太多了,所以才不敢靠近了。
她想,如果真有一天愿意靠近,那一定是对方主动跨过来的一步。
而不是她,带着回忆,去叩响早已换了锁的门。
“白日做梦。”她低声嘀咕了一句,自嘲地笑了笑。
姜禾怎么可能会主动来找她?
想到这儿,季如川笑了笑,笑自己竟然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期待。
光标又一次开始跳动,季如川开始工作了,自己不再是姜禾的季如川,而是职场中游刃有余、永远镇定的大人。
K国的冬天一如既往地沉默。才刚四点出头,窗外的天色却早已黯淡下来,像是谁悄悄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将整个城市藏进一层不透明的灰蓝里。
办公室的灯管“嗞”地轻响了一下,冷白色的光亮落在桌面,让季如川的影子在电脑屏幕前淡了又重。
她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透过玻璃望向窗外,天边正被压得很低的云层吞噬着最后一点亮色。城市的天际线模糊不清,仿佛一幅还未完成的速写稿,被雨水从边缘晕染开来。
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味道,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静默倒计时。
手机在桌面上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拿起来,是程聿的来电。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带着一点点笑意和不加掩饰的熟稔:
“我们公司今天下午去另一家合作单位开会来着。我和几个老同事提前有安排,已经先走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在拐角处接通的,人声背景嘈杂,带着些外头寒风灌进来的声音。
“不过,还有些新人没回来呢。”
她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语气像是不经意,又像故意点破:“我说的是你的前任,还在那边。还没走。”
季如川听着这话,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一秒,没有回应。
程聿接着轻轻笑了笑:“刚好我路上刷天气预报,看着不太对劲,好像这会儿就要下暴雨了。她没带伞吧?”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
季如川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红色预警标志醒目地闪着,一排排小雨伞和下拉的蓝线仿佛一页页翻涌的警告。
“红色暴雨预警:降雨量极大,气温骤降。”
字句冷冰冰地陈列在那里,却仿佛敲在心上。
K国的天气一向任性,时常阳光与骤雨并存,像一场说变就变的情绪风暴。今早天还是晴的,天空湛蓝得近乎天真,午饭前云层就开始翻滚,到现在不过一小时,天色已经低垂得仿佛要坠下来。天还没下,但风已经冷了,冷得刺骨。
她知道,若是预报都开始大张旗鼓地喊“暴雨”,那这雨怕是来得不会小,连带着空气里的温度,也要一并跌到底。
而那个人,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好像从来都不记得带伞。
甚至连羽绒服都不怎么穿,总是说冷就冷一下,走快点就好,或者抬头笑着说:“我才不怕冷。”
可现在是K国的冬天,不是江南的细雨,也不是初中校园的短风衣,是一场实打实、足以把人淋透的寒雨,一场成年世界里从不留情的天象。
季如川:“好了,我知道了。聿子,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程聿那头沉默了一秒,慢悠悠地道:“嗯……让我仔细想想,不能便宜你啊。”
季如川嗤笑了一声,语气却压得很低:“行了,我来定,你把她的位置发给我,快。”
对面顿了好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啧,果然一提她你就变了。”
程聿:“……行吧,地址一会儿发你,别冲太快,慢点开车,小季。”
季如川没回话,只低低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她手机屏幕在指尖下亮起,几秒后,定位信息精准地跳了出来。
她盯着那一串地址。
她不想再等。
下一秒,她抓起外套、钥匙和伞,转身下楼,脚步比平时快了一些,眉眼里藏着一丝平静下的焦灼。
季如川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她拿起外套时还不忘回头和坐在对面的小组长打了声招呼。
对方正整理着桌上的资料,顺手摆摆手:“赶紧去吧,今天这天谁还想多待一分钟。”
季如川脚步已带着风地奔出了办公室。
她冲进电梯时,身后的灯光被关掉了两盏,整栋楼开始进入下班的秩序。而她像是逆着这座城市规律流动的那一个人,提着车钥匙,大步穿过大厅,风衣在身后扬起来一个利落的弧度。
等她走到车库的时候,外头的雨声已经大到隔着混凝土都能听见了。她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看着手机上跳出的程聿发来的定位。
她抿了抿唇,雨刷刚刚扫过第一道雨痕。
接下来该去的地方,不用犹豫了。
车头探进夜色的一瞬间,雨点毫不客气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密集得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鼓点,打得人心口发紧。
雨刷“哗啦哗啦”地扫过,来不及清晰,也无法阻止那持续不断的模糊与湿意。
她本想加快速度,但刚一踩油门,轮胎就在湿滑的柏油上轻轻打了个滑,她下意识松了脚,双手握紧方向盘,心却没办法像速度那样降下来。
整条街像是被雨水吞没了,灯光模糊成一团团晕染的影子,车窗外是路灯在水珠里拉长的光线和模糊的街影,一切都朦胧得不真实。而车内,是她急促又压抑的呼吸。
小姜:十五你就继续断更吧,你继续。
十五: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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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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