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以铺天盖地的金色银杏林而闻名。

尤其是秋季清晨的时候，初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驳梦幻的光影。

松鼠在林间跳跃，叽叽喳喳地寻找食物，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伴随着风吹过树梢时的沙沙声响，俨然一首大自然奏出的美妙交响乐。

但今天的南山却被浓厚的血雾笼罩着，一片死寂，没有了往日的半点儿生机。

位于半山腰靠上的房车营地，铝合金电动门咔啦咔啦地向两侧打开，一辆车身严重变型的老款房车缓缓驶出。

本应该被路灯照亮的山路，此刻漆黑一片，姜森只能借着微微亮的天和前照灯，勉强看清一米内的路况。

朝她们吞噬过来的雾气中，漂浮着深红色的不明颗粒物，粘在挡风玻璃上，很快便将姜森的视线挡住。

姜森吸了口气，右手拨了下操作杆。

玻璃水滋啦一声喷出，雨刮器摆动，发出有节奏的“嗖嗖”声。

很快，道路重新出现在姜森眼前，但整块挡风玻璃也变成了淡淡的红色，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玻璃两侧不断滴下。

姜森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脚一刻都不敢离开刹车。

“唉，还是没有信号。”姜秋柏坐在副驾上，看着手机屏幕左上方的【无信号】三字，叹了口气。

一般城区断电后，基站因为蓄电池的存在，往往还能维持数小时。

但现在连基站信号都没了，这意味着电早没了。

如此一来，路灯不亮也不奇怪。

姜秋柏愁容满面：“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不知道。”姜森摇摇头，“先去下面的主营地看看吧。”

人毕竟是群聚动物，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地选择抱团，姜森也不例外，她想起昨晚上和自己聊了很久天的那几个女孩，不免有些好奇她们现在的情况。

姜森压着道路中间的实线，以十几秒的速度慢慢向前开着。

路两旁是两排高大阴森的银杏树，姜森不清楚这些树会不会和昨晚上长着眼球的那玩意一样突然袭击她们，只好尽可能远离。

姜秋柏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想要捋一下混乱的思绪。

之前发生的一切，对她一个老年人来说，实在有些超标了。

但合上眼没几秒，她重新睁开眼，呼唤小E打开了悬浮屏——她要研究下那些新名词。

蓝色的悬浮屏在昏暗的车内极为惹眼，姜森侧眸看了眼，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小E，你之前说的噗噗菌，是什么？”

“让我检索一下你们的资料库……用你们的话来说，这是一种真菌，它的孢子能在空气中自由活动，从人体呼吸道进入后便会通过毛细血管扩散至血液循环系统，最后控制心脏和整个人体。”

听起来像是某种病毒。

母女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

“‘控制’是什么意思？”

“会……死吗？”

俩人的关注点虽然都不一样，但在小E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

“这就要看你们如何定义死亡了，噗噗菌顺着循环系统抵达心脏的那一刻，这个人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了，而是噗噗菌的傀儡，或者说，是食物。”

祂顿了顿，继续道：“等到噗噗菌将人体中的营养全部吸食完后，就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傀儡，或者进入休眠期。”

好的，明白了，与其说是病毒，不如说更像某种寄生物。

姜森忍住胃酸上涌的恶心感推测道：“所以噗噗就是傀儡最后爆开时发出的声音？”

“BINGO！你答对了！”

“那被它们寄生……或者说控制的傀儡，都是什么样子的？”

“我找找哈~我记得你们水蓝的数据库里出现过类似的东西……我觉得你们人类的想象力其实还挺厉害的……啊！找到了！”

小E刚说完，姜秋柏眼前的悬浮屏一闪，屏幕上出现一张彩图。

是某个电影中的画面。

“……”姜秋柏睁大了双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好这时，导航仪上也显示她们已经抵达主营地门口，姜森适时踩死刹车。

车身停稳，姜森凑到姜秋柏身旁，想看看她为何突然没了声。

上面的电影画面她并不陌生，是这二十年来全球持续爆火的一部恐怖题材电影——停满车的高速路上，衣衫褴褛的丧尸皮肤干裂，眼神空洞，以一种僵硬而笨拙的姿态游荡着。

姜森也不吱声了。

太阳此时已从东边攀爬至半空，天彻底亮了。

温度又降了几度，愈发强烈的日光使得血雾变得稀薄起来，能见度大幅提升。

母女俩的视线越过透明的悬浮屏幕和淡红色的挡风玻璃，停在她们正前方、五米处的主营地大门处。

同款铝合金电动门上布满残留的血迹，其中有一些因为气温过低，已经成了黑色。

门的中间挂着一个任谁都无法称得上是人的身体。

它四肢扭曲，右手从不算狭窄的门栏间隙穿出，垂落在外头，似乎是想从里头出来。

因为太过用力，它的胳膊连同那半边身子，都快从门里挤了出来。

它的头部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向后仰着，露出两只充满血丝的空洞的眼，直愣愣地望着姜森和姜秋柏的方向。

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那张面孔她们认识。

就在前一天，他还笑着给姜秋柏道歉。

是梅姨的儿子——李浩然。

——

“Yue——”

姜秋柏打开位于腿前方的手套箱，从里头抽出一个塑料袋，刚打开塑料袋的瞬间，她就吐出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胃酸的味道，十分难闻，姜森脸色看上去也一片铁青。

她们是怎么也没想到，昨天还活生生站在她们面前的人，现在就成了姿势诡异的丧尸。

姜秋柏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抖得像筛子，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蜷缩在座位上，嘴中不断嘀咕着：“虽然昨晚睡前我有偷偷想过他们会不好过之类的，但我真的没有……想他们死……”

姜森虽然也对眼前的一幕感到十分震惊，但她更诧异姜秋柏的反应。

“妈？”她伸出手，想要拍拍姜秋柏的肩，但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却迟疑了。

片刻后，她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妈，这不是你的问题。”

然而，姜秋柏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紧闭着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姜森也有些无措，她看得出姜秋柏此刻正处于某种应激状态中，但母女俩分开那么些年，她也并不清楚姜秋柏受激的原因。

难道……还是因为林珏的死？

姜森重重叹了口气，眼底晦涩不明，她晃了晃脑袋，打下车窗。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车内，冲得姜森连忙又把车窗关上。

这味道反而让姜秋柏突然冷静了下来。

姜森意外地看了一眼她，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到李浩然的身上。

李浩然都变成这样了，那梅姨还有他的那个女朋友，大概也凶多吉少了。

还有昨晚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那几位射击奥运冠军……

等等！

姜秋柏坐直了身子。

沥青地面上有两行深红色的车轮印，从门内一直延伸至门外，再到她们车底。

因为视角问题，姜森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她看向左侧方的后视镜。

果然，那两道宽大的车胎印，一直顺着下山的道路延伸而去。

姜森明白了。

昨晚确实发生了骚乱，营地里的一部分人如同小E所说，被噗噗菌控制，成了丧尸。

比如，挂在门上的李浩然。

另一部分人，则开车逃走了。

而且，从地面上这些来回重叠得显得有些无序纷乱的车轮印来看，离开的车辆数量并不少。

“里面……是不是没有活人了？”在姜森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姜秋柏已经慢慢缓了过来，脸色看上去虽然还是有些灰白，但明显神志恢复了正常。

“应该是的。”姜森朝门内望去，远处血雾中人影幢幢，看起来确实和电影中身体僵硬、行动缓慢的丧尸如出一辙。

姜秋柏叹了口气，闭着眼扭过头，没有再说话。

驾驶室内安静下来。

直到小E打破沉默：“你们运气还不错哦~今天天气很冷，噗噗菌的活性在寒冷的温度中会大幅降低，因此受它们控制的傀儡行动速度会变得极其迟缓，五感也会下降。”

“五感？什么意思？这些傀儡也会有感觉？”

“对啊，噗噗菌会通过人体的视觉、听觉、嗅觉等来感知周遭环境。”

“那和活人有什么区别？”

“你乐意的话，也可以叫它们活死人。”

“……”

姜森闭上了嘴，重新系好安全带，挂好档，踩住油门。

开始倒车。

小E察觉到她的意图，惊呼道：“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跑路啊！”姜秋柏替女儿回答道，“不然呢？留下来送死？你不会以为我们打得过这些丧尸吧？”

两句话的功夫里，姜森已经倒好了车，准备沿着地上的轮胎痕迹往上下开。

小E一看这，彻底慌了，带着哭腔大叫道：“那那那那我怎么升级？！”

姜森：“？”

又是一个新词汇。

“什么升级？”

“当然是给我升级啊！你们看看现在的我！全身破破烂烂的，皮还脆，肚子里的油也没剩多少。”

“对！油！”姜秋柏抽了一口气。

小E说的没错，昨天她们跑了一天的高速，油箱的油量快见底了。

“那我们都快没油了，还不赶紧离开这里！”姜秋柏一拍大腿，“木木，快，我们走！”

姜森松开油门，踩住刹车。

她目光闪烁：“小E，告诉我怎么升级？”

经常玩游戏的她对“升级”这个字眼并不陌生。

升级，意味着能得到奖励。

小E就在等她这句话，悬浮屏立马在她们面前展开。

似乎怕她们看不清，这次整个屏幕都大了整整一倍，字体也同样放大加粗。

还是之前她们见过的标着不同颜色部位的房车结构图。

“升级就可以把这些破损的部位修复好！”小E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姜森扫了一眼，很快就抓到了关键，她指着屏幕右上方进度条一样的竖格子问道：“这个能量值是什么意思？满了你就能升级？”

“对！”小E看姜森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十分兴奋。

“怎么获取？”姜森很清楚，天上从不会掉馅饼。

“收集生物能。”

“生物能？”

“每种沙野布士星系的物种身上，都带有不同属性和用途的生物能。”

姜森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总结道：“这种生物能可以用来给你升级。”

“对！也可以把我身上破损的地方补好……这些我不是都说过了吗？”

“所以——”姜森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你自己不能获取这种生物能。”

“对……不对！”小E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姜森的陷阱，祂连忙反驳，“……谁说我不能？我只是……只是受了伤！很虚弱！”

姜森摸了摸下巴，她又得到了一个新信息，“哦，受伤的你需要我们的帮忙。”

“……不是我要你们帮忙！是我在拯救你们！”小E急了。

“帮忙！”

“拯救！”

“帮忙！”

“拯救！”

“那我们走了。”姜森耸耸肩，然后抬起脚，作势要踩下油门，“拜拜。”

“是帮忙！！！呜呜呜……”小E哭着妥协了，声音听起来十分。

晚了。

姜森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房车开始移动。

“是帮忙……小E需要升级……哇！！！”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哭声在车内炸开，如魔音贯耳。

姜秋柏最受不了小孩子哭了，这一听，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她连连哄道：“好好好，小E乖，小E别哭了，我们帮你升级，不哭不哭啊。”

说完，还作势狠狠剜了姜森一眼，一副“你怎么欺负小孩……车”的表情。

姜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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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