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江漓就像这场大雨一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生活。
南宫玄昼闲来无事,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余光打量着楼下那只被淋湿的小猫。
她看起来温柔知理,面容姣好,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盘起。衣着却是寻常的布衣,领口已经被浆洗的变形,袒漏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衣衫沾满泥水,隐约能看到她单薄的身型和细柳般的腰肢。
虽立于泥潭,却又遗世独立有种不卑不亢的超然卓群之感。想必是哪家的闺秀换上下人衣服偷跑了出来。
江漓擦去脸上的泥水,在屋檐下躲雨。今天的运气可真差。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府,去惜归寺祭奠小娘。谁知突然下了大雨,弄成这幅狼狈样子。若是被大娘子发现她偷溜出府,难免又是一顿责骂……
思及此,她掩面无声的哭了出来,泪珠沿着脸颊滑落,落在地上混入雨水中消失无踪。
此地是西街闹市,盛京中三教九流集聚之地。虽只是一个小街市,可却是各地货郎互通商贸的场所。海外的香料,南疆的药材还有边陲小国的奇珍异宝,都能在这个小地方找到。往来的人群中有塞外的商旅,江南的货郎,当然也不乏地痞流氓。
三个地痞上下打量着她,这么娇俏的美人,哪怕是荆钗布衣也难掩绝世姿色。高个儿痞子出言调笑道:“妹子,你有什么伤心事和哥哥说一说呀!”见小美人没有答话,他又上前一步不怀好意的说道:“要不你跟哥哥回家,我亲手帮你换身干净衣裳。”
说着,就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裳。
“你走开……”江漓不常出府,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吓得白了脸。
“小美人儿别怕呀,我们哥几个疼你。”
三个痞子一阵哄笑,又欲上前动手动脚。
南宫玄昼把玩着手中的茶匙,他在突如其来的雨天里捡到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儿,可怜又勾人的瑟缩在墙角,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冷笑一声,自嘲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还学会英雄救美了。”
只听一声响,那为首的痞子就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呲牙咧嘴的抱着手臂哀嚎着,鲜血直流,染红了地上的雨水。江漓看过去,他的手臂上竟直直的扎入一只墨竹茶匙,已入骨三分。
“吓到姑娘了,不如来楼上喝口茶压压惊。”
南宫玄昼刚刚就是用那枚断人手臂的茶匙,缓缓将茶投入壶中。他说完,再提起银壶沏入沸腾的热水,顿时茶香四溢。
江漓衣衫尽湿,周围又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看。心想再怎么,也比现在的处境好。只好硬着头皮上楼去躲一会儿雨。
她隔着屏风看着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人。南宫玄昼虽衣着低调,可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华绝代,周身又透漏着肃杀之气,不怒自威。想必此人定地位不凡。
“叨扰公子了。”
“怎么?躲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小猫躲在屏风后,瑟瑟发抖。并没有答话。
倒是激起了他的恶趣味,她越是这样瑟缩的躲着,他越想戏弄她一番。
“换上吧。”南宫玄昼递给她一套雅致的衣裙,却没有收回炙热的目光。
江漓犹豫了一下,她若是穿着外人的衣服回去,难免被议论。她没有伸手去接。
“不换吗?”南宫玄昼又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是愿意换给我一人看,还是愿意给外面那一群人看?”
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江漓心想,那倒不如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偷跑回去,大不了就是挨大娘子一顿责罚。
“打搅公子了,天色不早了,小女先回去了。”
“好了,逗你玩的。你去屏风后换吧,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偷看的。”
屏风后纤瘦的人影,正伸出纤纤玉手宽衣解带,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再换上干净的衣裙。
南宫玄昼勾唇一笑。这么纤细,却又这么饱满。当真是极品。他可是正人君子,偷看了姑娘更衣,定是要负责的。要不然就顺便,纳个妾?
“你姓甚名谁,是哪家闺秀?可曾……可曾婚配?”
“我……”江漓顾虑太多,不敢轻易作答。
“怎么,还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坏了姑娘的名声?”
“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公子的恩情无以报答……”
“唯有以身相许?”南宫玄昼打断了她的话,见她惊愕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漓一脸愠怒,他竟然如此轻薄她。和那群流氓简直就是一丘之壑。“这位公子,这些玩笑话我就当没听见。雨停了,我先回去了。”
“别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南宫玄昼看着离去的背影,“三日后,记得来此归还我的衣物。”
从小到大,他都是天之骄子。但凡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不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这位只看一眼便心痒痒的小猫儿。
江漓归家后,细细看着这套衣裙。配色淡雅,是由上等的蜀锦制成,想必十分贵重。还有腰间系着的海棠禁步,也是由上等的玉石雕刻而成。
如此贵重,不还,怕是不妥当了。可她只身前去,万一他又出言不逊……
思索许久,江漓还是决定前去赴约。放下衣物就立刻离开,应该无碍。
“公子,衣裙我已清洗干净,还你。”江漓说完就转身立刻离开。
“姑娘急着离开,莫不是在恼我太过小气?这是我亡母的遗物,平日里常看着睹物思人。故不能相赠。”
“没有,我只是……”
“小心!”南宫玄昼一把拉过江漓,伸手抄出长剑,斩断了射来的暗箭。
江漓被吓得半死,她原本站的位置射来了几支箭。如果不是他,她怕是已殒身于此地了。
不过,这箭倒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着最得圣宠的九皇子宸王殿下来的。
南宫玄昼眉头一皱,想必这就是他那好哥哥峪王的手笔了。
“南征,送她回去。”
“属下遵命。”
“等等这个还没还你!”江漓急忙拿出海棠压襟,她生怕磕坏了,拿锦盒装好贴身放着。
“姑娘,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南征说完,带着江漓迅速离去,直到看着她走入江府的侧门才肯离开。
之后江漓去药铺买些药材制伤药,正好撞见南宫玄昼,他微服出访在查漕运的案子。为了摆脱细作,拉着她躲在窄巷中。他怎么不是被人追杀,就是四处躲着人走。该不会是个……江洋大盗?亡命之徒?朝廷命犯?
直到时花宴上,江漓的衣物被孟安若动了手脚,险些在众人面前出丑。还好南宫玄昼及时用披风裹住她的身体。她才从嫡姐口中得知,他竟是京中名门贵女纷纷仰慕的九皇子宸王殿下。
如此一来二去,海棠压襟不但没有还给他,反倒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小姐,你醒了吗?”
江漓缓缓睁开眼,原来是场梦。这场梦,好真实。她几乎分不清楚,她此刻身处何地,她宁愿沉浸在梦境中永远都不醒来。
可此时,她已经嫁人了,嫁的却不是他。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愣神了许久,才从回忆中回到现实。说道:“忍冬,替我梳妆吧。”
“小姐,按照规矩,今日本该去给公婆敬茶的,可顾公子他……”
顾言并无父母亲族,他的过去像一张白纸一样。仿佛京城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无人知晓他的过去。
“那就对着排位拜一拜吧,虽是假成亲,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梳妆完毕,江漓沿着石桥穿过湖心小筑,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主院。
“顾公子……夫君他在吗?”
可门外的两个婢女并没有答话,难道是聋子?
她又问了一遍:“按照礼数,应该一早过来敬茶的,请问我夫君在吗?”
那两位婢女忙比划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手语,嘴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原来是哑巴。
顾府这么气派奢华,怎么会为了省钱买几个低价的哑奴回来?
“夫人。”顾言缓缓开门,“我并无父母,不必了行这些虚礼。”
“也好。不过,她们怎么都是……是哑巴呢?”
顾言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婢女立刻惶恐的低下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淡淡一笑,说道:“我不过是看他们可怜,就收留了她们。像这样的哑奴,若是去了别的高门大户,想必只能做个下等杂役,在我府中反倒清闲些。”
“夫君果然如传闻那般菩萨心肠,这也是一桩善举。”江漓抬眼看着他的神情,他不愠不怒,不喜不乐。一直都是这副淡泊的神情,让人看不透。
顾言又柔声说道:“夫人陪我一同用早膳吧。”
“啊?好的。”江漓还在琢磨着她的新婚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回答的心不在焉。
两人一起用饭,江漓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打量起身边这位皎皎君子。
他的性子淡泊温和,却又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无欲无求。还记得南宫玄昼说过,他这个人洞悉世事,擅于笼络朝臣,不像是在这场夺嫡之争中置身事外的人。可他,究竟是在为谁效力?
顾言用公筷夹起清炒时蔬,放入她的碗中。
“我素来饮食清淡,不知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这般亲密的举动,让江漓下意识的往一旁躲了躲。从未有男子这般替她布菜,她显得特别拘谨。“多谢,很合我胃口。”
“用完早膳,让管家带着你熟悉下内院,我家中没有太多规矩,你以后不必拘谨。”顾言说完,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又收回了目光。
江漓被盯的心里发毛,吃个饭如坐针毡。她忙喝了几口清粥,来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的心思怎么这么缜密,仿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在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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