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一句话,九曲十八弯,还带转折的。
让管事原本想说出口的恭喜的话,直接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上门婿是什么很光宗耀祖的事情吗,这么坦然就说出来了?
“那……那真是恭喜了!”管事的毕竟还是老江湖了,短暂的震惊之后,又恢复如常,“这位小兄弟看着一表人才,跟小边猎户倒是极为般配。”
邵景易道完谢之后,又跟管事的寒暄起来:“刘管事经营有方,这次见着比上次生意又好了不少。”
那管事一听邵景易提起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小兄弟倒是观察入微啊,我们这儿刚添了新菜色,整个清河镇也只有我们这有……”
起了话头,两人便有来有往地交谈起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认识很久的熟人。
等边栗拿到钱,两人又一起去寻找药铺。
现在正是采集蝉蜕的时候,价格就压得比较低。两人问了好几家,只有一家医馆愿意给三十文一斤的价钱。
要是水洗过的,倒是可以给到四十五文一斤,可惜邵景易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流程。
而且他的这些蝉蜕也没有原先估算的一斤重,这个时代一斤是十六两。邵景易这个只有十二两的样子,最后医馆给了二十三文钱。
虽然钱不多,但是邵景易居然也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来这一个多月了,自己包里总算是有钱了。
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边栗见着邵景易这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价钱太低了,有点失望。
于是他便从口袋里摸了摸,把管事给的散碎铜板都拿了出来。
邵景易看着这人递到自己面前的铜钱有些怔愣住了。
边栗难得主动解释道:“剩下的钱要交公,家里还欠着债。”
听着边栗这话,邵景易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那为什么要给我?”
“这点钱没事。”边栗停顿了一瞬,还是继续,“蝉蜕不值钱,给你补上。”
邵景易没有了平时笑嘻嘻的样子,而是认真地看着边栗。他在想,这人怎么总是这样,看着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实际比谁都心软。
“阿栗,你怎么这样好。”好到他都不想放手了。
“你不要就算了。”
“要!”邵景易赶紧接住,笑道,“阿栗给什么,我都要。”
边栗给的这些铜钱是串起来的一串,刚好一百文,加上邵景易自己挣的,他总共就有一百二十三文了。
邵景易刚刚卖蝉蜕的时候跟伙计打听了一下,一瓶一般的金疮药就得四十文。
边栗天天在山里跑,钱是比普通人来得快些,但危险也来得更快。
但按照他这种受伤了都不包扎的性子,也是不可能去买药的。
邵景易掂了掂手里的铜板:“阿栗,我有个事情想跟医馆的伙计打听,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也不等边栗反应,转身就走了。
等他再次从医馆出来的时候,还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着边栗在集市逛,边栗也没问他去问了什么。
两人又来到了卖肉的集市,天气炎热,这里的气味并不好闻。
有些摊子上还有不少的苍蝇在围着肉飞来飞去,也不见摊主驱赶一下。
边栗径直去了一家干净些的铺子。
摊主老远一见有人过来,便笑呵呵道:“哥儿想要要点什么?”
“两斤猪板油。”
那摊主一听便动作麻利地开始拿刀处理。
“怎么买这么多?”邵景易好奇问道。
“家里也没油了。”
邵景易看着已经在掏钱的边栗,对摊主道:“这猪板油怎么卖的?”
“猪板油是三十五文一斤,猪肉三十。”
“这板油怎么比肉还贵些。”邵景易不禁问道。
那摊主倒是被邵景易这话问笑了,心想这又是哪个富贵人家不知世事的少爷:“这油水可是好东西,你要是只要瘦的,我还能给你再便宜些。”
其实问完邵景易就反应过来了,这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物资充沛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物以稀为贵。
可是听着这价钱,邵景易还是有些肉痛就是了。
药不是天天都用,肉也可以少吃两口,但是这油总不能不用。
他想起自从他开始做饭之后,山上屋子里的油也是飞速减少。
他在林子里忙活了大半天,才挣这点钱,还不够买一斤肉的。而那些地里刨食,靠天吃饭的村里人就更别说了。
连油、盐、糖这种基础的东西都这么贵,可想而知普通人的日子有多难过。
等等,糖?
盐不能碰,糖还是可以试试的。
想到这,邵景易便拉着边栗往不远处的那家粮铺走去。
他一进去便径直朝打瞌睡的伙计道:“你们这的米怎么卖的?”
边栗听他要买米,倒是有些意外:“家里还有米。”
邵景易凑近边栗耳语道:“我有其他用处,回家跟你说。”
伙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糙米六十文一斗,常米七十。”
伙计连精米什么价钱都懒得介绍了,反正这两人肯定不会买。
邵景易指着一处跟常米一样泛着黄的糯米道:“这个糯米呢?”
“九文钱一斤,七十五一斗。”
邵景易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斗差不多就是九斤多一点,确实要便宜些。
但是他暂时要不了这么多,所以最后还是只买了三斤糯米。
买完东西两人便去镇口坐牛车回家。
两人回家的时候要从邻居家门口过。
那家人的院门口正站着一个老妇人,正巧也是邵景易见过的,上次还在牛车上吵过几句的那个老婆婆。
经过上次的事情,邵景易虽然知道了这老妇人是小河村的,但没想到居然还是边家的邻居。
两家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如果稍微有点什么比较大的动静,互相之间都是能听得到的。
这还是前几天办亲事的时候,邵景易才知道的。
那妇人见着邵景易显然也是没什么好脸色。那脸黑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邵景易欠了她钱没还一样。
不过邵景易这人就是,别人越不愿意见着他,他越要往跟前凑。
“阿婆,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那老妇人黑着脸,咬牙切齿道:“栗哥儿回来了?这背篓这么重,怎么还要你背着?”
“这家里人要是不顶事、不知道心疼人,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啊。”那老妇人说完就给了邵景易一个嫌弃的眼神。
还一瘸一拐拄着拐杖的邵景易笑道:“阿婆不用操心,我们家阿栗心疼我腿没好,都不让我背。”
那老妇人兴许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毫无自尊心的汉子,气愤的眼神里都透着几分震惊。
正巧这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小哥儿抱着装满衣服的盆从外面回来了。
那老妇人对着小哥儿就骂:“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做饭!没用的赔钱货,一天天就知道偷懒,跟你那丧门星的娘一个样。”
“像你这种懒货,以后嫁出去了也要被你婆家打死。少爷身子奴才命的贱骨头,打死你也是你应得的。”
那哥儿瘦瘦小小的,被骂了也不敢还嘴,低着头抱着才洗干净的衣服就进去了。
就这样了,那老妇人还不肯罢休。追在小哥儿屁股后面,边走边骂。
骂人的内容甚至已经从骂这小哥儿,延伸到骂他那没生下小汉子的儿媳妇了。
“阿栗?”听到隔壁动静的杨巧兰一出来就见着这俩人在家门口站着。
隔壁的骂声还在继续,后续甚至能听到隔壁小哥儿低低的哭泣声。
“快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干什么?”杨巧兰招呼两人进来,说完又没好气地看着这家人的方向,“这老虔婆,一天天的净找事儿,平哥儿生在他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听着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被这样恶毒地咒骂,大家一时都有些沉默。
都已经进去之后,杨巧兰才想起来问一句他们俩为什么这么早下山来了。
邵景易喝了一大口水才道:“阿栗猎了一头半大小鹿,还有一条蛇。那蛇死了,耽搁不得,我们就下山了。”
杨巧兰一听猎了一头鹿,眼睛都亮了,刚刚沉闷的情绪也全都一扫而空。
边猎户的身体在她嫁过来之前就不太行了,只能猎一些小的猎物。
而边栗刚回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休养了一个多月后才好起来。前几次上山,边栗其实也只猎了一些兔子野鸡什么的。
所以这还是自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见猎到这么值钱的猎物。
她有些激动道:“真的?真的是鹿?”
“什么鹿?”收工回来的边武一进门就听到自家媳妇激动的声音。
“阿栗他居然猎到鹿了!”
边武都有些傻掉了:“什么?在哪呢?”
杨巧兰没好气地怼了他一拳:“你傻啊,那么显眼的东西能带回村吗?”
边栗见大家都回来了,也从包里把钱拿出来给边猎户:“爹,这是鹿和那条蛇的钱。今天买东西花了些,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边猎户接过手就知道这分量不少,一打开竟然有四两多银子。
家里这四亩水田,一年的收成加起来,最多也就差不到这样了。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
边猎户抬起眼看向这个自己亲手带回来的哥儿,眼中又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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