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消隐的社会，一位神明的逝去没能掀起任何水花，似乎除了神道混乱了一段时间，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影响。

地球还是一样地转，车流还是一样繁忙，人们日子也一如既往地过着。

藤原塔子再一次做多了猫饭，只能把所有猫饭都给猫咪老师。

她见猫咪老师勤勤恳恳埋头大吃，圆嘟嘟的身体摸上去全是实打实的肉肉，轻轻一动，肉就在手心里不住地晃，不禁笑着感慨：“过段时间要不要带喵吉去医院检查一下呢，他最近长得有些胖了，吃这么多营养摄入过量，这对身体不太好。”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黑猫身上，她看着窗外繁茂的枝叶，目光惆怅：“也不知道咪酱在外面好不好。”

回到八原后的藤原夫妇得知了一个坏消息，他们收养的撒娇小能手咪酱从某天晚上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出去找也找不到踪影。

他在冬天霜寒雪冷之时来到这个家，又在春暖花开之际离去，似乎只是在藤原家歇歇脚，天气回暖，道路解冻，他还是要继续自己漫长旅途，朝着目标一往无前的前进。

“哎呀，塔子你就别担心了。”比起担忧的藤原塔子，藤原滋看得很开，他翘着腿，抖着报纸：“那小子那么聪明，又怎么知道对人撒娇卖萌，在哪里都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每次喂食时间他都会不自觉倒两份喵奶，然后端着奶盆找黑猫；或是看到逗猫棒就拿起来想拿去逗咪酱，等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才会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黑猫已经离开了。

然后就会怅然若失地发出一声叹息。

猫咪老师作为两份猫饭两盆奶的受益者，在黑猫离开后不仅没有瘦下去，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胖得低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了。

他将藤原夫妇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他们终究会淡忘那只黑猫留下的痕迹，只会记得这栋房子里曾经收养过一只黑猫，却连他不在了的原因是什么都会遗忘。

那只猫，只是他们生命里一抹颜色浅淡的痕迹而已，而那些痕迹，早晚会消失。

与藤原夫妇相比，猫咪老师更担心的是情绪看起来十分稳定的夏目。

迈着小碎步，猫咪老师爬上了二楼。

夏目安静地坐在桌前写着作业，笔尖在纸面接触的时候刻出沙沙的声响。神明不在，夏目的学业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反而因为更加刻苦进步的很快。

台灯下带着秋神气息的黑猫脑袋与纯白面具存在感十足。

推门进来的猫咪老师打了个喷嚏，虽然秋神离开了，但他的毛发做成的毛毡玩偶上残留的气息还是让猫咪老师难受得直想把它扔掉，但看在他秋神竭力将那些气息压制到对人类无害的地步，他还是勉强忍了。

至于那只纯白面具——

那上面只有纯粹的圣洁气味，想来那是他早就打算好送给夏目的礼物吧，所以才会保护得那么好，没让自己堕落后的气息沾染。

猫咪老师想，那只面具是个好东西，对夏目有用——所以勉强留着吧。

“夏目，今晚去森林里参加妖怪聚会吧！”猫咪老师跳上书桌，一屁股在夏目面前坐下。

春日终于到来，新生命的萌芽让依靠森林自给自足的妖怪们欢欣鼓舞，特地为此准备了宴会，打算庆祝一番。

——虽然夏目觉得他们是在为了饮酒会找借口，但他还是同意下来。

唔，绝对不是被猫咪老师胁迫的。

聚会很热闹，妖怪们大声说着近期的趣事，回忆当年的潇洒。彼此勾肩搭背，拼酒的拼酒，围着篝火跳舞的跳舞，夏目不小心被拽进跳舞的队伍，哭笑不得地跟着跳了好一会儿才得以从小妖怪们的纠缠下脱身。

就是这一会儿功夫，夏目就失去了猫咪老师的踪迹。等再找到猫咪老师时，他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人事不知了。

夜渐渐深了，猫咪老师酒醒时已是月上中天，聚会早已散去，周遭躺了一地醉醺醺的妖怪。他躺在草地上，身前熄灭的篝火仍留有余温，望着夜空中硕大的玉盘，突然出声：“我一直在想，夏目你真的不知道秋神的执念吗？”

夏目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仰望着夜空，没有说话。只有身侧的纯白面具存在感十足。

“你记得的吧。”猫咪老师说。

作为寿命悠长的种族，看到秋神的逝去让他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前段时间秋神赐予祝福的那只大雁回来了，她是回来感谢神明的，之后还要赶回去——回去参加人类的葬礼。

神明的祝福是给她的，不是给人类的，所以即使大雁及时赶了回去仍旧只来得及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女人说：“能够一起走完这段旅程，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已经非常满足了。”

“谢谢你们。”她这么说。

后来，他们听说了人类养大的大雁在主人的葬礼上起舞后死亡，与主人一起走进坟墓的故事。

夏目想，是萌吧。她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么她一定是快乐的。

“啊，我记得的。”夏目说。

事实太过荒谬，夏目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悠希：对不起，我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在亲戚间辗转的时候根本没有做决定的能力，也没有对自己归处置喙的余地，更没来得及和你告别，还在之后十几年的时光里将你抛在脑后。

那些对不起要怎么说才能弥补十几年的时光？

他要怎么告诉他，自己想起了一切。

夏目曾听人说过，享有契约，联系过于深刻的两个人有可能会看到对方经历过的往事*，这是个记载在书籍中的传说，现实里他从未听人说过，便也以为只是杜撰，直到那天晚上，他真正进入了悠希的梦境。

与第一次悠希遇到危险的“梦”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梦。

他在梦里看到那个森林金黄的阳光和落叶，也闻到了空气里干燥木质独特的气味。他看到穗和悠希坐在树干上谈论着天气，谈论信仰与神明的问题，也看到那些妖怪们在悠希的威慑下紧张害怕的上供各类水果。

他不禁微笑起来，悠希只是看起来凶而已，他从没有做过真正伤害妖怪们的事。

不，那时候还只是秋神，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那时候的他还不叫悠希。

那时候的他还不曾与人定下一生的约定。

后来夏目看到那个在妖怪的追逐下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跑进森林，摔到在秋神神龛前的男孩。他看到那个男孩走进森林的瞬间神明梦境里的花都开了，蝴蝶在阳光下起舞，树叶闪闪发亮，就连尘埃都美得像精灵。

那时候他才知道，只有在过夏目贵志，认识名为夏目贵志的存在，秋神才作为[悠希]活了过来。

而不再只是漫无目的，碌碌度日，眼神空茫的秋神。

他看着神明赶走追赶他的妖怪，看着神明扶起他，看着他们勾着手指约定，看着他狂妄无知的为神明定下名字。

然后漫长而孤独的等待就开始了。

夏目想要告诉悠希不要再等，不要去在意一个普通的人类。但是正因为他是夏目贵志，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知晓妖怪、神明纯粹的灵魂，知道约定对于妖怪，对于神明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后来神明连通了男孩的梦境，他看到男孩在人类社会四处碰壁，看到他受到伤害。于是他开始学习人类的知识，学习厨艺，他想要在夜里拥抱男孩，拍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他什么没做错，他是对的。

他想要在再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男孩惊讶的表情，想要听到他欢喜的呼声，而非被子里的啜泣和独自转身的落寞。

——应该会很有趣吧。

夏目听到神明自言自语。

——不，应该是会很可爱。

渐渐地，男孩忘记了神明的存在，神明再也不能进入他的梦中了。

神明开始沉默，他坐在神龛旁，在漫长的等待里虚弱下来。

等待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不管是等待的那个人还是被等待的那个人*，那份约定终于化作执念将神明牢牢捆绑起来，然后在日积月累的苦痛中让他走向堕落。

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终于，在他最后的奋力一搏中，他见到了那个男孩。

那一刻所有苦难似乎都是值得的，因为与神明约定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他带着温柔的笑走来，他看起来过得很好，不再寂寞，不再将虚无的神明当做心灵的寄托。

他像窗外的百灵鸟，快乐的歌唱着，饥饿也不能阻止他的快乐；他像山顶的松树，坚强的成长着，霜雪寒冷也不能使他屈服。

于是，神明突然就放心了。

他说：“你只要快乐就好。”

“其他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承担。”

“我可是神明，是为了实现愿望而来。”

夏目看到小小的神明亲吻自己额头，低声说：“所以遗忘吧，抛弃吧——那些陈旧的回忆。”

“你只需要快乐的生活就够了。”

于是清晨醒来的夏目拭去眼角的泪痕，他为两只猫咪掖了掖被角，然后下楼准备早饭，在黑猫下楼时对他道一声“早安”。

微笑以对。

温柔以待。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被揭穿。

他还是那个独自背负的神明，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孩。

-

“痛苦吗？”猫咪问。

“不，不痛苦。”

“只要想到有人在那里等着我，在那里看着我，只要想到他曾经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就由衷地感到幸福。”

“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我再幸福不过了。”

只是如果可以，我想最后再拥抱一次他。

*：fate的设定，放到这里了

*：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句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有小天使知道的话请说一声我标注一下

明天修文

夏目支线完结，下一个是乱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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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