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头海水将人覆顶，迎面而来的冲击让绫小路头脑空白了刹那。

向白石悠希伸出手是绫小路早就下决定的事，但在这一刻，在落入水中的这一刻，绫小路脑海中还是有无数思绪在翻涌。

救白石悠希的好处太多，单是他对自己的价值而言就远超过他视线里的所有人；他为自己提供无限助力，势力全面压制那个男人，眼下的困境也能从他入手，从而获得解决的办法；他对自己全心全意……

他想了无数借口，想了无数理由，想要借此说服自己，白石悠希对他的意义与其他人一样，不过是棋子而已。

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明白，借口就是借口，再多也无法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意。

说到底他也只是想在这个时候、对这个人伸出手罢了。

就像他对自己做的那样，就像他将他变成自己心中依存着的人，变成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样，他也会因此成为白石悠希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重要到超越一切，什么都可以为他让路。

绫小路知道，其实自己现在的行为被白石悠希操纵着。

就像一个突然生了心，有了意识的提线木偶，哪怕主人没有活动手指，也会上赶着想为主人完成心愿，想要他开心，想要他看向自己。

他抱紧白石悠希，用尽全力阻止水流将他带走，将他带到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就是书中说的[爱]吗？

这就是白石悠希授予的恋爱教程吗？

绫小路觉得不是，他了解白石悠希，他不会这样对他。

但这一刻，在这个被水包围，只有他和白石悠希的世界，他感觉到了温暖，感觉到了所谓[幸福]。

气泡从身边上浮，他看到白石悠希伸手抱住他，回应他，与他交颈相拥，漂浮在水中的发丝轻柔地触碰他的脸颊。

白石悠希闭着眼，似无所凭依的浮游。那是浅浅的依附，并不用劲，似笃定绫小路不会放弃他。

这是[信任]。

也是有恃无恐。

绫小路是恨白石悠希的，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绫小路对自由的向往和渴望。可他还是以爱为名，亲手为绫小路画下牢笼，把那颗跳跃的红色的心脏禁锢在自己身边。

可绫小路也是爱着白石悠希的——如果时刻想要看到他，想要他也看自己，如果与他目光相交便油然而生旁人没有的默契神色，如果与他呆在一处便是自在无忧，灯下讨论漫画的场景如同刻印脑海——如果这是[爱]的话，无疑绫小路是爱着白石悠希的。

肺部空气不断被压缩，恍惚间绫小路看到自己与白石悠希两人正如鲸落，身体持续下沉，意识开始上升。

他抱着白石悠希，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竟然生出一种就这样语白石悠希一起去深海看看也不错的感觉，什么平等，什么真伪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怎么可能！！

绫小路半拥着白石悠希，奋力地向上游去。

怀中的白石悠希面色惨白，模样狼狈，眉间神色却与之前已然有着微妙的变化。正如绫小路，眉宇间尽是锐利无匹的锋芒。

夜晚的太平洋，海水寒冷如冰。好在两人落水时间尚短，还未引起失温，绫小路还有余力挣扎。

他计算过，入水时有人看见，加上今晚游艇速度不快，他们不会离开游艇很远。所以只要坚持一段事件，就能得到救援。

-

游轮之上，被绫小路和白石悠希突然跳海的举动吓到失声的学生们怔忪过后，迅速反应联系了老师和游轮的工作人员。即使不解两人的行为，但搜救活动很快就如火如荼地在海上展开。

“绫小路和白石在做什么？！他们是在自杀吗？？”池的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明显，难以忽视。

“希望两人都没事。”也有人双手交握，小声祈祷着。

佐仓爱里扣着护栏的指节，她紧抿着唇，眸子徘徊在搜救艇之间，内心焦急如同一片乱麻。

她旁边是栉田桔梗，同样是担忧，只不过她更加擅长用不同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语言，眼神，泪水，肢体动作，她与其他女生相互依靠着，小声表达自己的担忧。

担忧、疑惑的声音喧嚣着，茶柱佐枝却仿佛屏蔽了他们的存在。她独自抱臂站在护栏边，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她看不透白石悠希，现在，连带的，她连绫小路的行为也看不透了。

据工作人员所说，椅子是绫小路亲自搬过来的，跳海之时绫小路的意识清醒，看得出这个行为完全出自他的意志，出自他的选择。

——工作人员所说的这一切，监控已经证实无误。所以茶柱佐枝更加疑惑绫小路这样做的原因。

她知道，绫小路不是面对困境会逃避的性格，再加上白石悠希的助力，那个男人对绫小路来说不会再是高山一样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那天的对话之后茶柱佐枝甚至开始期待那个男人费尽精力经营的一切轰然倒塌的画面，全然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她给予厚望的两人跳海的消息。

恍若晴天霹雳，若非知道学生们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茶柱佐枝都快怀疑这是愚人节的整蛊环节了。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殉情呢。”思忖着，茶柱佐枝将目光移向同样游离人群之外的堀北铃音身上，决定找她聊聊白石悠希最近的情况。

——确认不是绫小路的原因，那么出事的就只会是白石悠希了。

监控里，与精神的绫小路不同，白石悠希看起来确实十分不对劲。也只有他，才能影响绫小路到这个地步。

“找到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胆小的女生们忍不住快要轻声啜泣出声的时候，终于，一辆汽艇上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

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人，能接收到的人类消亡消息最多的地方就是在电视和网络上。生活中真实的有人死去，还是可能和自己有过接触的身边人，这样的事让他们充满抗拒，难以接受。

听到找到了人，不仅D班学生们松了口气，就连其他班级的学生和老师也振奋起来。

无可避免的，兴奋过后，诸位学生们开始讨论起两人跳海的原因来。人类的本质中包含了热爱吃瓜这一项，虽然知道不可能是正确的原因，仍旧不妨碍他们脑洞大开，乱七八糟的猜测层出不穷。

直到目送工作人员们将绫小路和白石悠希送入病房，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叹息一声，然后散去。

只是这件事注定是今晚，不、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热门话题。

“不过做出这样的事，班级点数应该也会受到影响吧。”离去的人群中，有学生提出自己的猜测。毕竟D班刚刚赢得特别考试，那数额庞大的班级点数，实在叫败下阵来的人眼馋。

很快有人反驳：“跳海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在违反校规行列，算不上违规。”

他们讨论的问题在白石悠希和绫小路醒来后也被茶柱佐枝怼到了两人面前。

她倒是没对他们跳海的行为发表意见，只将话题围绕在两人该受到的惩罚之上。

“虽然校规没有规定不能做出类似于[跳海]这类容易致死的行为，但无疑你们两人的行为给我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因此对于惩罚你们没有意见吧？”

“为什么我一醒来就要面对这种惨痛的画面。”白石悠希坐在洁白的床褥上，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他身上穿的是干干净净的病号服，只是夏天的病号服是半长袖的，把他胳膊上的一切暴露无遗。

茶柱佐枝冷淡地看着他，就要喷射毒液，白石悠希及时举手投降：“没意见哦，我们完全可以接受老师的惩罚。不过这次完全是我和绫儿的事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了吧，所以能不要动我们的班级点数？那可都是绫儿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他可怜巴巴地挤了挤眼睛，想要挤出几滴鳄鱼泪来博取同情。可惜事与愿违，努力半天除了滑稽的效果，泪花都没挤出一个。

茶柱佐枝瞥过他手腕上那些被医护人员重新绑上的绷带，眸色复杂。

“根据与其他老师商量的结果，下个月开始扣除你和绫小路一人十万点数，点数不够就从次月扣除，直到数额达标为止都不会将点数发放给你们——没意见吧。”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

白石悠希和绫小路完全没意见，对于这样的惩罚，土豪完全不在意的。

基于之前白石悠希的不间断接单，现在两人共用的点数已经达到了一个超乎D班学生想象的地步，区区二十万，根本不被放在心上。

“那么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希望你们吸取教训不要再做出这类事来了。”这完全是茶柱佐枝的心声，这次她可是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比起乖乖道歉的绫小路，醒过来的白石悠希显得很亢奋。他朝茶柱佐枝灿烂笑着，就连语气也充满了活力：“放心吧，小佐枝老师，这种事怎么可能还会有。”

“现在为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作为一直以来受你关照的回报，我打算改变计划，提前对那个男人出手了。”

他的笑容还是原来的模样，看在茶柱佐枝眼里却有了不寒而栗的意味。

“毕竟，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对吗，绫儿。”

明天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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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no.21 绫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