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时此刻

北城残夏,黄昏,雨。

天幕乌沉,雨丝飘飘停停。浓稠的雾霾铺天盖地的,仿佛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上空扯起了一张灰蒙蒙的纱帐。

密麻的雨点落黏在大厦的落地玻璃上,视角随之斜映进办公楼的会议室中。

灯火通明中,坐在桌下的人们一个个眼圈发黑,双眼倦怠。

身体还待在这里,打工人的灵魂早已经飘出了几公里外。

只有徐经理一身西装革履,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训起人来,字字淬毒,还他妈的喷口水。

“现在外面什么形势你们不知道吗!”

“经济这么不景气,多少家公司都倒闭了,有的行业都没有了。”

“现在公司有份工作给你们,还在按时发工资,给你们交五险一金,你们应该感恩,应该努力工作,为公司创造效益!”

“结果呢,你们看看你们这个工作做的什么鬼样子?”

“黄毅,你的设计稿我跟你讲过几次了,一定要和甲方多沟通,接受人家的意见。”

“改稿子的时候有点儿灵魂,不要像个机器人一样,点哪改哪,效率要高,人客户跟我说过几次了,说你又懒又慢。”

“还有,写策划的小李,你的案子真是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啊,每次还要甲方给你想主意,老板真是白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了!”

滔滔不绝的训斥声,夹枪带棒,轮番上阵。

左甜低着脑袋,坐在最靠角落的地方。

她神情漠然,手缩在办公桌下偷摸地玩手机,目光空洞而死寂。

刷了一小会,忽而,一条最新的朋友圈映进眼底,是许意阳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几张合照。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前,两人坐在长椅上,身子挨得很近。

绿树茂郁,阳光疏浅,光线明亮,他们相视而笑,清新暧昧的氛围宛如青春电影里的一幕,

他朋友圈的文案上还甜蜜蜜地配了一句,

——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你。

左甜眼帘低垂,盯着那一句话,拇指慢慢地抠进手机壳里,终于禁不住失声冷笑,

没有记错的话,她和许意阳才刚分手十三天,她还没从被他甩了的情绪里爬出来,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找了个漂漂亮亮的新欢,还把“最特别”这三个字搬到了另一个女生的头上?

闷窒,不甘,嫉妒,左甜的心头如压上了一座重似千钧的巨石。

左甜其实早该知道的,许意阳出身普通,本科起点低,但他心气颇高,野心又重,平时就喜欢和人比来比去,爱慕虚荣,又争强好胜。

他这样的人一旦考上了名校的研究生,只会继续往上爬。

去找和他更加匹配的,更高档次的同阶层的人交往。

而她这个普通二本毕业,没房没车,农村户口,一线城市工资才六千块的底层打工人,就像是他的拖油瓶,是他要扔掉的最无用的垃圾。

但是,上岸分手,无缝衔接也就算了,发朋友圈公开秀恩爱又算什么呢?明晃晃地给她示威吗?

还是要她心痛难受,眼巴巴地跑去挽回他?

他们的大学同学可都在朋友圈里,让大家来看她被甩的笑话吗?

左甜熄掉了屏幕,薄唇抿得紧紧地,眼睑泛红。

就这么几秒钟,她忘掉了他们恋爱时最后一丁点儿美好,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幻想着,狂甩许意阳耳光解气的画面。

可惜经理让他们下班的时间点还没到,左甜只幻想了片刻,一口气还闷闷地噎在心口,经理的清算又轮到了她的头上。

“还有左甜,这儿问题最大的就是你!”

“别人要么是态度问题,要么是能力问题。你是态度和能力都成问题。”

“你本科专业是教育学,本来就和我们做活动策划的这行八竿子打不着。”

“既然公司给了你这个机会入行,就要好好学,什么都要学一点。”

“不要说我想做策划方案,其他的事儿我就都不管了。哪里需要人,你就赶紧去,加个班又算什么,多点儿事又怎么样,积极点儿去做啊。”

“现在外面多少人想有事做都找不到,你应该要珍惜,要感恩,现在还有一份工作。”

“……”

离开公司,天幕已经彻底漆黑,抬头望,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左甜坐在公交站牌下,后背无力地靠着广告板,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般。

生活的无力哪里需要一场了不得的大病大灾,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感情上的不如意,工作上的不顺心,就足够让人一蹶不振。

十点过一刻,上完一天班的左甜坐了六站公交,八站地铁,终于回到了出租屋。

她住的是三环以外的城中村,虽然距离上班的位置很远,小区老旧,每日上下班的通行就需要一个多小时,但好在是整租,一室一厅,还有独立卫生间,为了这点儿难得的私人空间,她也愿意多花时间在通行上。

钥匙转开家门,丢包,换鞋,落锁,

左甜把自己拋丢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昏暗灯泡摇摇晃晃地,让她仿佛置身在一艘要翻的小船上。

实在眼花头晕,她捂着眼皮,静了许久。

空荡死寂的房间里,她终于不用再忍耐,开口喃喃了一句,

“许意阳…”

随后,低喃又变作了怨念的咒骂,

“去死。”

“……”

想这么简单地甩了她,事业爱情双丰收?

想的美!

巨大的怨念让左甜陷入了疯狂的头脑风暴中。

她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一雪前耻,让许意阳也尝尝被她踩在脚底下羞辱的滋味。

可惜,事业上的成功需要很多时间,左甜想走这条路去打压他,暂时不太现实。

但如果,她现在能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许意阳优秀,哪怕是找个长得比他好看的男生,和他一起拍一张亲密点儿的照片,发个朋友圈秀一下,好歹也能消一下被许意阳甩了,还无缝衔接找下家的气吧。

你看,就算没有你,老娘照样有帅哥陪,谁稀罕你那考研考到秃顶的大脑袋,还有无神死鱼眼和啤酒肚了?

食屎吧你。

“……”

仔细幻想了一下这个解气法门的实操画面,然后,左甜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陪她演戏拍照的大帅哥去哪儿找呢?

窗外,雨落得大了。

城中村不比市中心繁华,夜深下来,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沉黑的天空中,一轮银月,繁星点点,却看得十分清晰。

左甜侧躺在床上,目光虚飘,听着雨声。

窗台上,白绒绒的羊羔娃娃正耷拉着羊耳朵,用它黑圆的眼睛,看着左甜。

左甜起手一捞,把它捞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再像往常似的用下巴抵着它的身体,蹭了几把它身上的绒毛。

“你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像漫画里画的一样。”左甜嘟嘟囔囔地说着。

羊娃娃当然没有回应,左甜发了半晌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她把羊娃娃摆回床头放好,下床,拉上窗帘,而后,她很自然地像平时一样,在进浴室前,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因为浴室太小,没有干湿分离,干衣服放里面怕会弄湿。

墙壁上,映出她光裸窈窕的身材。

她一步一步走进浴室,背过手拉上磨砂玻璃门,身影模糊。

在她背后的床角落里,那个被她放置好的羊羔娃娃,圆圆的黑色眼瞳依旧呆萌无神,蒙着一圈塑料材质般的冰冷光晕,而那双无力耷拉着的白软羊耳,却在一片无声寂静中,微微地弹动了一下。

洗漱完后,熄灯入眠,许是最近遭遇到的事,让她各方面的压力都太大了,左甜做了一夜乱梦。

她梦见小时候分家,爸爸妈妈领着弟弟开车去了城里,独独把她留在了农村,和年老的奶奶相依为命。

她梦见自己想要努力学习,改变命运,却怎么也听不懂县城中学老师那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也看不清破旧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板书。

她梦见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首都北城的普通二本大学,家里却没有闲钱供她读书,她只能借助学贷款,又勤工俭学。

她还梦见自己刚和许意阳谈恋爱的那一阵时光。

下雨天,他撑伞,伞面都罩在她身上,两个人一起吃饭,他碗里的肉从来都夹给她,一块不留。

他对她说,你是我的初恋,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我会爱护你喜欢你一辈子。

梦到最后,天也亮了。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梦里的一切,是好是坏,最终都随着黎明破晓的一缕晨曦清光,化作云烟消散,空空荡荡,宛如尘埃。

————

次日周五。

经理出外差,加上明天就是周末,办公室里僵硬的氛围稍微好转了那么一丢丢,大家摸鱼聊天的档口都变多了些,

“欸,你周末怎么安排?”

“跟男朋友去看演唱会啊。”

“啧,舒服。”

“也就这点儿娱乐了嘛,你呢?”

“跟朋友逛逛街吧,也没什么事,挺无聊的。”

“你要不找个男票呗,滋润一下生活,或者养个宠物也好啊。”

“唉,我房东不让宠物。”

“那给你介绍男朋友?”

“帅吗?”

“我有照片,给你看看…”

话音落下,她们凑坐到了一起。

左甜端着咖啡,浅抿了一口,眼神不自觉地朝她俩的方向飘过去。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男生隐约看着,确实还挺帅,左甜有点儿小在意。

她的圈子比较窄,且和许意阳认识的人重合度又高。

她要找也得找一个许意阳不认得的人,且还得和她年纪相仿,还要比许意阳帅,这个事儿本身难度系数就不低。

但如果,陈果这个玩咖愿意给她介绍,当然是最好的。

“这是不是太小了,他多大?”

“我男票的学弟,刚毕业两年,应该二十三。”

“小了点儿,我喜欢比我大的。”

看来她俩谈崩了,取向没合上,正好,她可以开口,把认识帅哥的机会揽在自己身上。

左甜:“那个,陈果…”

“嗯?”

“你们在聊什么。”

陈果笑呵呵地,很自然地回答道:“我说给她介绍男朋友呢,结果她不要。”

左甜:“给我看看。”

陈果滑着椅子,近到了她身旁,把手机递到她眼下给她看,几秒后,她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跟你男朋友比不了。”

一瞬间,左甜想起来了,她朋友圈里发过和许意阳的照片。自己在同事面前,还是个有研究生男朋友的人。

左甜其实可以接受自己在同事面前是单身身份,这不丢人。

但她不能接受自己是被许意阳考上研究生后甩掉的,这显得她就像一块被人丢掉的垃圾。

她讨厌这样,也讨厌被他人当垃圾一样旁观,同情,可怜。

左甜默默抿了抿唇,把要联系方式的话吞了回去,视线却盯着屏幕上的小帅哥,望眼欲穿。

最后,她违心地说了一句,

“确实他…跟我男票比挺一般的。”

陈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干笑了几声,收回了手机。

一天的班结束,左甜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公司里的异性,十有**,丑得千奇百怪,稍微好看一些的,早也都名草有主了,别说合照,多说几句话都不合适。

站牌下,公交车再次摇摇摆摆地上了路。

左甜握着手机,头抵着玻璃,想干脆就在交友平台的同城搜寻里找个帅哥,她长也挺好看,放几张照片上去,总有人会乐意回复她。

她挑了三张照片,刚放上去,不出三分钟就有人来信,

——照片是你本人吗?长得好可爱啊。

——好想咬一口。

——有没有全身照?感觉你应该是童颜□□。

——你皮肤粉白粉白的真好看。

——那里是不是也粉粉的。

——裸/聊/可?

左甜一滑到底,她发现,网络上的异性甚至还不如现实里的,一个个都跟□□犯似的。

她撇了手机,解气的念头又沉下去了几分。

显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行。

活了快二十五年,失去了许意阳这个帅气又高学历的男朋友,从世俗意义上来讲,她的生活好像显得更加平庸了。

家庭穷困,学历一般,事业普通,现在连唯一的亮点也没了。

回到小区,廊道昏暗,飘着一股旧木家具的味道。

就着手机屏的白光,左甜掏出钥匙,开了家门。

她的房间和卧室是通的,中间没有门,只有一道布帘挡着。

换完鞋走出门廊,房间里的景象,一眼可以望到头。

她看见帘子后面,一道人形的轮廓,若隐若现。

左甜皱眉往前走了几步,视野如摇晃拉近的摄像镜头。

她慢慢定睛,在确认了帘子后面确实有个人后,左甜的腿一下子软了,脑袋一片空白,手硬扶着旁边的木柜,才没跪下去。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子妖风,把薄薄的帘帐吹开了,如巫女施展了魔法。

她的床上,正坐着一个相貌美到了极点的少年。

他全身□□,只有乱糟糟的被褥挡住了腰以下的部位。

他雪白细腻的皮肤仿佛蒙着一层绒绒的莹光,精致的脸部轮廓如完美雕刻的人偶一般,充满异质的吸引力。

他下巴尖尖的,鼻梁挺直,嘴唇粉红,纯黑的眼瞳里透着一种如动物般的清澈与懵懂。

从发间萌出的白绒羊耳耷垂着,这少年,长得就很像非人类。

一定是错觉吧?

是上班太累,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凝滞两秒,左甜亲眼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浓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根根清晰灵动。

左甜的背后忽地窜起一阵肉麻的凉意,腿弯失了力,彻底跌坐在了地上。

他是真的。

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僵硬的对峙持续了几个呼吸。

少年许是不解,她为什么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有些懵懂心疼地看着她,开口唤了她一声,

“主人…”

他的声线出乎意料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对她的依恋,又或是爱慕的情绪,听起来又润又黏,就像融化的甜巧克力。

左甜盯着他,眼里戒备浓重。

心头,居然可耻地酥痒起来,还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与悸动。

只是被叫了一声,就这么心潮澎湃。

妖精。

这一定是妖精!

左甜手捂在心口,不断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她缓慢地站起身,从一旁的墙角抄起了一把碎花的折叠雨伞,拉伸到最长,而后握紧着它,像握着一把剑一样用它探路。

“你…是从哪儿来的?”

穿过窄小的客厅,来到布帘前,他的样子变得更加清晰真实,呼一口气,左甜都能感受到气息的温度。

少年盯着她,没有回答。

隔远一点,他看着年纪很小。

隔近了看,左甜才发现,他的骨骼并不纤细脆弱,反而像成年男性一样,宽阔,坚硬,透着一股很纯粹的雄性质感。

左甜用伞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没有反应,又戳了两下他的心口,也没有反应。

他好像对她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呆得像个娃娃。

左甜犹豫了半晌,把伞放到了一边,轻手轻脚坐到了床前的小椅子上,打算仔细研究一下他的来历,到底是她自己出现幻觉,还是真的灵异现象,

“你到底是…”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微风荡过,她唇上忽地被一片软绵绵的湿热覆舔而过。

随之,是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飘进她鼻尖,像是某种蛊药,香得迷人心智。

左甜瞳孔怔愣,呆住了。

视线如卡滞地机械,缓缓投向他,

少年则是一副很欣喜满足的表情,观察着她,眼神单纯又无辜。

他柔软的羊耳朵动了动,就像迎接到了主人回家的小动物一般,忍不住地对她舔舐,摇尾。

下一秒,左甜的耳朵直接红炸了,

这他妈绝对是妖精吧!

还会勾引人啊!

回来开新文了,这本放了很久,之前那一版“健康小贴士”的文案因为尺度问题被编编给毙了,所以改了一下,但是人设故事基本都没变,封面我过两天换,暂时是不定时更新,如果喜欢请一定一定收藏我!!

——2024.5.4

———————————

照例再带一本预收,这本应该暑假之前开,

《秘吻》妖女/高洁

白简,出生在高知家庭,成绩优异,相貌出众,十五岁出演第一部电影,在娱乐圈大火,被二十一世纪报誉为“最富有少年感的干净演员”

十七岁以全国第一的好成绩考进北城电影学院,在佼佼者众多的北影,依旧是当之无愧的校草

即使时常拍戏,接触美艳女星,白简也从未有过任何绯闻传出,冷冷清清,一尘不染。

——

冷红殊是隔壁职校的不良女,

狐狸眼,尖下巴,活脱一副不务正业的妖女长相,

她追白简出了名的执着,

给他买豆浆,送晚饭,递情书,

刮风下雨,日复一日,

影院的女生嘲讽她,

“一个职校的,癞蛤蟆想吃神仙肉,痴心妄想。”

“倒贴一万年都不可能成。”

——

放课后,公交车上,冷红殊和白简碰巧前后座。

她坐在末排,白简坐在她前面一排。

明晃晃的阳光跌落在他纯白的衣衫上,好似一幅文艺电影画。

车开了很远很久,远到车厢里只剩下他们。

冷红殊的脚尖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

白简微微偏回头,少女明艳慵懒的眼睛正盯着他,语气熟稔地问,

“呆子,今晚,还是你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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