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拉着身穿白衣，头顶块麻布的钟幻，埋着头，像做贼般顺着街道小跑出去。

“诶，慢点，你走慢点，我看不清路！”钟幻视线受限，跑得磕磕绊绊。

“你再忍忍，马上就到门口了，到门口就帮你把布拿下来。”

杜昭手紧了紧，拉着他尽量往障碍少的地方跑，钟幻感觉到手上力量，鬼使神差的应下声，“好。”

两人这般模样怪异自然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杜昭全当看不见，埋着头往外跑。

毕竟，比起杜家小子拉了个奇怪的人在街上跑这样的传闻，他更害怕有人传什么，杜家小子找了个俊俏的相公，两人还手牵手在街上散步。那可不行！杜昭可不想让钟幻这没皮没脸的死狐狸影响他未来讨老婆。

终于跑出了镇门，停下步那瞬间钟幻一把扯掉了红布，他刚要扔掉，又想到了什么，裹吧裹吧收到了自己怀里。杜昭忙伸手阻拦，“你怎么自己收着了，我摆摊还要用呢。”

“真是麻烦，就这样一块破布，你换一块又能怎样？”钟幻气恼，把布掏出丢到杜昭身上。

看他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发问：“这才几步路，有这么累吗？你以后不要天天呆在家里，没事也出去运动运动。”

杜昭抬头白他一眼，怼道：“劳您费心了，我们凡人都是这样虚弱，哪像您身体又好，活的又久，祸害遗千年。”

“就知道呈口舌之快，我才不跟你计较。”

“是是是。”杜昭抬头看着钟幻，手拽着领口来回松气，马上要入夏了，跑这一趟还把他跑热了，“现在回去吧，我歇好了。”

两人对视，钟幻看着小书生湿漉漉的眼睛，水润润的红嘴唇，莫名觉得嘴巴发干。低头俯视小书生随着动作隐隐约约漏出的胸口，心中涌出些冲动。

他吞咽口水，垂下目光不去看杜昭的眼睛，只凭直觉慢慢凑近脸，缓缓闭上了双眼。

杜昭看着钟幻脸向他逼近，还莫名其妙闭上了眼，就差把嘴撅起来了，心里顿感不妙，脸不断后仰，就在两人鼻梁即将相抵时，他抬手捂住了钟幻的嘴，“你想干嘛？怎么突然把脸凑这么近？”

钟幻嘴巴被捂住的那刻才回过神，他自己也下了一大跳，完全不知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但看到书生嫌弃的表情，他绝不会让自己落了下风，嘴上开口不饶人，张口说了一大段，“什么想干嘛？亏你还天天写话本、看话本，连渡气都没听说过吗？渡、气！看你这么累，我想给你渡口气分你点妖力，让你轻松点，真是土鳖。”

小书生估计，这狐狸可能家族里带着什么奇怪的风气，亲吻怎么像凡人打招呼一样随意。

他一字一顿拒绝道:“不、需、要。”

“跟你这种土鳖聊不到一起！”

路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怼的不可开交。

爬上土坡，杜昭没顾脚下，不小心踩空了块石头，摔了个趔趄，幸好半道被钟幻给拽住了，要不然肯定就是脸着地。

“家门口还能摔跤，真是笨手笨脚。”

杜昭承了他好，一时找不到话回怼回去，憋的他难受，抬眼看见田岳家大黄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凉凉道：“别只顾着说我，你弟弟来了你怎么不去寒暄寒暄？”

“我哪来的弟弟？”钟幻顺着目光看过去，大黄适时大“汪”一声。

他想起自己让小书生知道，大黄狗要认他做大哥的事，又气又后悔，“我就不该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好啊，狐狸认小狗做小弟。”杜昭看他吃瘪，捧腹畅心大笑起来。

钟幻看着杜昭笑的这么开心，火气莫名也散了，看着书生俊秀的侧脸，心中微动，低头迅速在小书生脸颊上“啾”了一下，然后红着耳朵先一步跑回家了。

杜昭感到脸上传来的软软触感，保持着大笑的姿势愣在了原处，整个人从脸颊酥麻到脚趾，看着钟幻落荒而逃的背影，涨红了整个脑袋，像是被煮过般。

钟幻回家后，来回在院中转圈踱步，就是静不下心来。院篱不高，他张望着脑袋看见小书生红着脸要进来了，忙跑回屋内，坐在桌子旁撑着脑袋、翘着脚，作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杜昭看他这罪魁祸首这样云淡风轻，气不打一出来，将红布扔在他脸上，“你以后不能这样无缘无故、不清不楚的亲别人。”

钟幻一愣，“为何不可以？前段日子你不也整天抱着我亲来亲去？”

这话一出，让杜昭想起了点不好的回忆，但这也不怨他，谁让钟幻的原形确实可爱啊，软软小小的一只狐狸……这么可爱的小宠物，一时忍不住也是正常的吧。

谁知道……谁知道他能变成人啊！还是这样——杜昭打量着钟幻，默默补充完整，还是这样一个大男人。

“那不一样，不知道你们妖族的习惯。反正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人，在人间就要入乡随俗！凡人之间，除了互相爱慕的人，其余人是不会这样亲密的！”

“我知道了，大惊小怪的凡人。”

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杜昭忙着自己的事，钟幻就大爷般坐在凳子上，除了屋外几声鸟鸣，别无其余声响。

杜昭正清点着家中存书，仔细盘算着还够卖多久。所有书堆在堂屋地上，各色封皮、各种题材，杜昭就蹲在地上耐心分类，“同人本……八本，成品本……二十六本……不够卖几日了，抽空还要去趟隔壁镇。”

钟幻在旁静静看着，插嘴道：“为何不今日去。”

杜昭抱起书，掸了掸衣摆，拍去手上灰尘，“今日不成，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呢。”

“什么事？”

屋外太阳已经西斜，杜昭看看日头估摸着快出发了，就想着在那之前先给自己换身干净衣裳。狐狸看他打哑谜，拉住肩膀又问道：“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杜昭站在卧房门后，拍开了他的手，拖着声音说了两个字——“秘密。”然后关上了门。

小书生换了身平日里不太常穿的水蓝色长衫，头上用同色系发带扎了发髻，额角散落几缕碎发，配上束起的腰身，显得平日里忙于生计、灰头土脸的小书生从未有过的俊俏。他张开手在闷闷不乐的钟幻面前转了个圈，脸上洋溢笑意，问道：“怎么样？”

“一般。”钟幻早就从他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把目光紧紧粘在他身上，从书生劲窄的腰身，到修长的身姿，最后到冠玉般脸庞都用眼睛流连好几遍，最后憋出句，“很一般。”

“是吗？我觉得我穿这身还挺好看的。”书生低头掀起衣摆，打量着，末了，笑道：“算了！就这样吧，我出门了你好好在家看家，别跑太远。”

钟幻想拉他，站起身时着急了撞到桌角，木头摩擦地面，发出“刺啦”一声，“我真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杜昭闭眼摇了摇手指，“今天不便带着你。”

钟幻嘴唇微动还要说些什么，杜昭先一步开口，“要来不及了，我出门之后你要是饿了晚上就把厨房的菜热热，或者你自己找点东西吃吃。”

杜昭急急忙忙扯开钟幻的手就要出门，钟幻站在原地非常不爽。杜昭转身时看见他脸上不悦，轻笑一声，想摸他头，但身高不太方便。

转为用手摩挲钟幻的脸颊，“在家等我回来。”

钟幻眯着眼被这小举动取悦到了，心里暂时大度的原谅了小书生。

但还是没耐住好奇，站在院门口，扒着门从坡上看着书生喜气洋洋的背影。

他不满的嘟囔，“到底要去做什么，这样开心。”

直到淡蓝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才将头收回来，低头打量着自己。他平日里喜穿白色，今日也照常给自己幻化了身白衣。但他想着小书生那件水蓝色长衫，突然又觉得自己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好，指尖微动，给自己重新穿了件与书生相衬的浅绿色外袍。这才满意点头。

杜昭今日出门是真有正事要干。

从他爸走后亲戚就没几个还联络的，本身杜昭也不是擅长交朋友的性子。所以这么些年过下来，还联系的就只剩当年还在读书时，结交的一群志同道合的同窗。

其中与他最为交好的一位——两人以兄弟相称，杜昭叫他一声李兄。这位李兄最近有两桩喜事临门，第一桩是他今年终于发奋考上了秀才，算把书读出点名堂了。第二桩就是借此找了媒人上门说亲，与相识多年的青梅订下了婚约。

今日就是这李兄宴请众多朋友一起来庆祝双喜。

小书生住的偏僻，待他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时，宴席都已开席。

众多同窗看到是他来了，纷纷起哄，“哟！小杜你今日来的够晚啊，李兄这么大的喜事邀请你，你还敢不给面子！”

“就是啊，这小子平日里也不露露面！”

“我不是住的偏僻吗，才不是不给李兄面子。”杜昭被围攻的些招架不住。

李明俊已经被灌了几杯酒，脸色有些涨红，见状喜气洋洋的招呼他入席，“小昭你快坐，今日李兄做庄，你一定要吃个尽兴！”

杜昭应声坐下，他被气氛渲染的也有些兴奋，许久未见的同窗都忙着给他倒酒，即使李明俊嘱托过，也敌不住这些人实在热情。杜昭能推的都推了，是在推不过才会喝上几口，就这样每人几口，虽喝了没多少，但喝的有些快，一时就觉得头有些晕乎乎。

等到宴席散了，杜昭和李明俊寒暄几句，再和同窗们一一拜别。乘着夜风回家时，路边许多人家灯都熄了，只剩小书生一人晃晃悠悠往家走。

其实他也没喝多少，所以回家路上风一吹，酒意散了个七七八八。一开始，两杯酒下肚觉得体内热的不行，就把衣襟敞开了些，现在酒意散了，敞开倒也凉快他也就懒得再去合上。

等看到自家小院时，发现屋中还掌着灯，杜昭心中一乐，知道是自家狐狸精在等着他。

起了玩心，故意蹑手蹑脚走回房，悄悄推开房门，又小心地双手合上，还没转身，就被人从背后虚虚围住，熟悉的香气扑来。

肩膀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着脖颈，痒痒的，眷恋亲昵的动作，弄的杜昭心下漏了一拍。

钟幻埋在肩头上，懒洋洋地说：“你怎么才回来。”

杜昭故作嫌弃掰开他的头，肩膀抵开他，“重死了快起来，别靠着我。”

钟幻磨磨蹭蹭的不愿起来，突然他鼻尖抽动，“什么味道？”接着拔高了声音喊道：“你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