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松开。”

男人的面容轮廓清晰,情绪却晦涩不清,像被笼罩在影子里。

她没有照做,他似乎暗沉了一个色调。

隗祯的脸这一刻愠色尽显:“濮怀玉,我没有那么闲。松开。”

那只手终于退却。

“希望如此。”而她显然不信他,眼睛在看一个注定不安分的人。

隗祯不是瞎子。他读得懂。

女孩执拗到让他恼恨起来——为什么她总要轻巧地砌出一个假象,再很快打碎它?

濮怀玉后退一步:“再见。”

“我不想和你再见了。”隗祯冷冷地升上车窗。

司机接收到他的信号,将车驶动。

踏上阶梯的时候,系统心有余悸:“你有时候有点吓人。”连戏份如此重要的男二都能震慑住。

“我只是比较认真。”濮怀玉回答,“跟姐姐有关的事,我都很认真。”

她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好了,今晚我准备做一个如何让隗家破产的梦,希望佛祖能告诉我操作的细节。”

天凉了,就让隗家破产吧——

系统吐槽:“佛祖不会做这种有损功德的事情。你做了,佛祖不会原谅你。”

隗祯耸了耸肩,不太在乎:“What a pity.(真遗憾)”

任务就像工作一样。一旦开始感慨自己“怎么这么闲”,就会有新的来临。

系统觉得自己摸了太久鱼。虽然它一直都是被濮怀玉带飞,濮怀玉的大学生活也着实是部充满看点的青春轻喜剧,但它不可能忘记老本行:“好安静啊,感觉有段时间没有新任务派送——”

‘任务二十:女主事业受挫,是男二刷脸的好机会(0/1)’

彼时的濮怀玉刚打完篮球,大获全胜,窗外也是一片好天气。她坐上了回家的巴士,耳机里放着用来磨耳朵的英语新闻。濮怀玉跟它抱怨过,她还要再考一次四六级。

系统疑惑:“你在原来的世界过了四六级,只要再考一次不就行了。”

“我又不是天才,当然要刷题。”

濮怀玉坦然回答,“你不会再找到比我更好的宿主了。没有哪个宿主愿意刚过两年大学生活,再回来经历一次高考。”

原本配对正确的话,她只要做个有钱有闲的富家千金就行了。系统只能再一次感谢她的不举报之恩。

虽然有些违背系统的天性,但它忍不住设想,要是没有任务,濮怀玉就这么一天天地平淡度过,会不会对她来说更好?

可她的姐姐跟大家族的男人扯上关系,注定不可能。

所以,下了公交车,濮怀玉奔跑起来。

她必须得奔跑。因为,此刻的濮曼吟一定非常需要她。

“……姐姐?”

年轻女人正在把菜肴端上桌,闻言欣然扭头:“回来啦。”

她表现得跟平常没有区别,就好像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

濮怀玉放下书包:“这几天怎么样?”

濮曼吟置若罔闻,不轻不重地责怪她:“小玉,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吗?不洗手,不许吃饭。”

“……好。”

一打开,温水淌过十指,热水器启动的声音像沉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喘|息,是濮怀玉早已习惯的属于冬天的声音。

知道濮怀玉性急,不畏寒,冬天最冷的时候也能耐得住,在水龙头下用凉水草草带过,所以濮曼吟提前把冷水放了个干净。

以往她可顾不上,今天倒是有了时间。

濮怀玉回到客厅,坐在桌边听濮曼吟侃侃而谈。

“小玉,马上要过年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濮曼吟笑盈盈地望着她,“不会的我可以学。从今天开始学习的话,无论是怎样的手残都能学会吧?”

濮怀玉没有动筷:“姐姐,我们一直都是一起做年夜饭的。”她定定地直视姐姐,“我们向来都是一起分担所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

年轻女人难以启齿地垂下头,沉默良久,开口时分外艰涩:“小玉,我……辞职了。”

冷冰冰的文字抵不上这一刻濮怀玉心中的冲击力。这份工作不是濮曼吟所热爱的,尽管大多数人都无法化爱好为事业,但正是濮怀玉的出现,把原本有选择的她逼到了另一条道路上。

她从来不是充满攻击性的、刻薄的、讨巧的。当初濮曼吟面试过更大的品牌,群面,回来的时候面色疲惫,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然后第二天继续。

所以,濮怀玉脱口而出:“为什么?”

她其实知道原因,这里面必定离不开樊雁舟的手笔。

“……小玉,答应我,不要去找雁舟。主要是我的问题。”

濮怀玉不假思索撒谎:“好,我不找他。”

半晌,濮曼吟捂住脸。“Rachel因为他离职了,以后也不会有哪个奢侈品门店愿意要她。”

当她沉浸在升职的喜悦中时,周围人却对Rachel的近况缄口不言。

好像是生病。提及她不来上班,其他SA如是道。自己生病,还是家里人生病需要照顾,他们说不清楚。

那时候,濮曼吟才接到樊雁舟的电话。他特意打来,就为温柔地说一句“这是你自己的努力,跟我无关,别多想”。

“曼曼,恭喜你。”男人低沉却有力的嗓音将她的耳廓刮得微痒。

当事业和爱情重合,当爱情变成了事业本身,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彼时的濮曼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她很想说,雁舟,即便有你的功劳,也没有关系。不管怎样,她有匹配的能力,更高的位置之所以没有唾手可得,是因为“别的理由”。

对,她只是回到原点而已。不同的是,这次她因为一点微妙的“别的理由”得到了。

闲话一直都有,是虚的。更好的生活是实实在在近在咫尺的。濮曼吟几乎喜极而泣,反复对自己说“别那么清醒”。

她放柔声音:“谢谢你,雁舟。”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支持。”濮曼吟忽略他话语中的**意味,“……谢谢你在我身边。感谢你的一切。”

男人低笑了一声:“曼曼,我都快认不清楚‘谢谢’这两个字了。”

当天,他们一起吃了晚餐。

“小玉今天不回家,对吧?”樊雁舟摸清楚濮家姐妹的日程,从濮曼吟身后抱住她,轻柔地叹气,“不要把我当成离间你们姐妹两个的坏人啊……”

他示弱的时候最可爱。濮曼吟的心弦被撩动,当晚没有回家。

直到在咖啡店门口偶遇Rachel。

Rachel的衣着不复上班时的简洁时尚,腔调亦变的讽刺,比从前最看不惯濮曼吟的那段时间还要糟糕一百倍。“以后我得勒紧裤子过日子了。这咖啡,你自己喝吧。”

“什么意思?”

濮曼吟端着给自己和同事带的美式,皱起眉,“Rachel,你这段时间没来上班,病养的怎么样了?”

“生病?……开什么国际玩笑。”

也是在那个中午,濮曼吟得知Rachel被开除了,理由是不正当竞争、职场排挤同事。

她不愿意跟濮曼吟坐在同一张餐桌的两边好好谈,眼神憎恶到恨不得从这位飞黄腾达的昔日同事的脸上咬下一口——断人财路,无异于断人性命。

“早知道那天是你跟那位先生的情趣,我就不应该帮你。”

“……对,你帮了我啊。”濮曼吟心里想“怎么可能”。

Rachel低头看招聘软件:“除了你攀上的那个人物,谁能让我被这个行业所有店面拒绝?一问理由,哦,我被封杀了啊。”

她烦躁地把手机丢进用破的背包,瞪着眼前无知到让人恼火的女人,“濮曼吟,你别忘了,我也是985院校毕业的,专业还比你更对口。除了你那个男朋友,你有哪里比我强?”

自Rachel离开,濮曼吟心神不宁。

终于,樊雁舟过来照顾她的单子。可以让助理代为办理的琐事,他卡着时间亲自来,除了给不懂仗势欺人的女友撑腰,还准备结束后接她下班。

他一旦要给一个人偏爱,能细心到令旁人诧异——他可是那个“樊先生”,却愿意为濮曼吟做到这个地步。

坐上迈巴赫,濮曼吟还有些恍然,不过不是因为樊雁舟毫不掩饰的喜爱。

他珍重地紧握着她的手,埋怨“怎么这么冷”,平凡男人一般笑着和她说:“曼曼,我来给你搓搓吧。”就好像他们共过苦。

“……雁舟,你告诉我,Rachel被解雇跟你有没有关系?”

樊雁舟玩着她的手,不太在意:“她告诉你了?我以为她会自觉一点。”他不用特意地表达轻蔑,只需要漠然,“这种人,如果没有合同和金钱约束,就不知道疼。”

“你不要动她!”

她骤然高昂的语调引得樊雁舟侧目。

濮曼吟急切道:“雁舟,Rachel帮过我。我以为,我们至少不能恩将仇——”

她想起来了。难堪就是他给予的,也只有她一人承受。

“曼曼,她拿走了你的机会。”樊雁舟松开了她的手,好像在看一个性子软到不懂事的孩子,“我以为,至少得一报还一报。”

“你难道要为了她的错误,放弃你自己的事业吗?你还有小玉要养。”

他的诡辩一度让濮曼吟只能痛苦地沉默下来。

濮曼吟直觉这样不对。Rachel只是尽可能抓住机会立身,她看不惯她,就是因为她不屑于利用裙带关系。上司的赏识是她像动物一样殷勤地鞍前马后、投其所好换来的,把头号竞争对手衬成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是Rachel的策略。

更何况还不是万格的一家门店,整个行业都莫名其妙封杀了她。

Rachel的活法甚至说不上卑劣,濮曼吟觉得跟樊雁舟谈恋爱的自己并没有更高尚——就这样,都要被毁了前程吗?

“曼曼,别想她了……”

可濮曼吟没法不想。她不明白,一度向自己伸出手的人,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因此,濮曼吟在某个只是相拥而眠的夜晚离开他的怀抱,坐在床边背过身。

“雁舟,你不能这样。”她轻声说,“要么恢复Rachel的职位,要么我走。”

樊雁舟看着她的脊背,原先旖旎的心思瞬间被扫了个一干二净。

“曼曼,我是在为你考虑。反复无常、见风使舵的人,不配做你的同事。”他撑着侧脸,声音微哑,“就算你无法理解,我也不会收回我的话。”

濮曼吟起身穿衣:“我知道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因为意气辞了职,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接到她的电话,Rachel愣了一下:“你神经病啊!我告诉你,别想赖在我身上,又不是我让你辞的职。”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让雁……樊先生封了你的职场路。”

Rachel嗤笑:“你自己不想干这行了,还有你男朋友给你安排别的工作,跟我能一样吗?我告诉你,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半句好话。你们这种人,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处境。哪里来的自我感动的颠婆。”

她“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濮曼吟很想说,她能理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怨Rachel,不会怨任何人。但紧接着问题来了,事业的她怎么生活?还在念大学的妹妹怎么生活?

她是不识趣的蠢人,在事业爱情双丰收和饿死中选择了饿死。多可笑啊。

“你一点都不可笑。”

当濮怀玉出声的时候,濮曼吟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说出口。

她很坚定:“姐姐,你在坚持什么,我很明白。樊雁舟根本没有没有问过你的想法,是他独断专行,把矛盾转移到你们两个根本没办法决定自己去留的人身上。”

濮曼吟很自责:“不,我可以决定,我明明可以制止……”

“姐姐,”濮怀玉伸出手,在她犹犹豫豫把手递过来的时候握住,“那是樊雁舟给你看的假象。”

她说:“你这段时间在找新工作吗?”

“……对。”濮曼吟面露难堪,不愿意在妹妹眼前承认自己无能,“我……暂时没找到……”

濮怀玉根本不需要想。

“樊雁舟干的。”

“不,雁舟为什么要封杀我……?”

濮怀玉很笃定:“姐姐,就是他。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通电话打过去,樊雁舟承认得就像当初说Rachel“不识趣”那样干脆。

“我还以为是曼曼找我,原来是小玉。”他刚洗完澡,慵懒地默认,“既然曼曼不需要这份工作,也没关系。”

濮怀玉没说话,直接挂断。

伴随提示音,任务二十完成。

冷却的菜肴对面,濮曼吟在颤抖。

寄送在她那里的一点点象征着“权力”的偏爱随时可以收回,就像一个柜姐的价值——岂止是可有可无,樊雁舟没有看做污点,她应该觉得荣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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