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傅歆颐觉得,自己家最近有些不对劲。

或者说,进了另外的人。

她一个人住,家里只有她一个会喘气会动的,但是最近她发现,她有些东西会凭空消失,有些没见过的东西又会凭空出现,家里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移位,晚上客厅还会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声音清脆,像是女人的饰品。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从不戴饰品,家里几乎没有任何首饰,仅有的首饰掉在地上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那种清脆的、小小的、落在地上会反弹几下的声音。

那是别人带来的,那绝对不是自己的。

今天晚上,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傅歆颐因为神经衰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连工作都转移到了家里,反正工作室是她自己的,她想在哪办公就在哪办公。

今天中午她好不容易睡着,又被这诡异的声音吵醒,顿时有些生气,爬了起来,想要找找声音的来源。

可是她一出来,声音又不见了。

她依稀记得是次卧传来的。

她压抑着火气走进次卧,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找,势必要找到那个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非常隐蔽,傅歆颐就差把瓷砖缝都撬起来看看了,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她有些懊恼地随地一坐,后知后觉的恐惧才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如果真的有人闯进了她的家,那发出声音不就是要引她出来吗?

那她——

“叮!”

清脆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傅歆颐几乎要尖叫出声,心脏仿佛被紧紧地攥住,然后被不知名的闯入者布下的陷阱层层包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咽了咽口水,手掌无意识地在地板上移动,调整着坐姿,想要把自己抱起来,或者直接站起来,逃出去!

对,逃出去!

她猛地一撑地板,想要借力站起,然后朝着大门夺命狂奔,然后,她顿住了。

因为她感觉到,手掌下,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冰凉的金属物体,寒意从手心蔓延开,几乎要爬上心脏。

她哆嗦着一挥手,金属圆环嗖地一下,滑到了次卧床的下面。

要不要看看?

要不要趴下看看?

她缓缓俯身,探头看向床下方。

一枚小小的戒指躺在那里。

那枚戒指精致无比,造型在她这个设计师看来都是非常精妙的设计,且不属于任何一个品牌的新品,大概是定做的。

她把戒指捡起来,试着戴了一下,结果出乎意料得合适,几乎就像有人量了她的指围,然后找最手巧的工匠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连她自己都买不到这么合适的。

她开始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合适得犹如定做的戒指,而是因为她看见:

床下,那面墙上,有一对鞋印。

男人的鞋印。

简直就像是有人闯了进来,怕被她发现,于是躲进了床底,然后留下的一样。

傅歆颐再也不能忍受,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路过客厅的全身镜,只是随意的一瞥,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镜子里映出一个苍白憔悴的女人,仿佛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双眼通红头发蓬乱,比鬼还像鬼。

但镜子里不止她一个。

一个高大的黑影直直地立在她身后,背对着她,双脚悬空。

傅歆颐瞳孔紧缩,心脏好像被人用大手攥住,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房间里气温骤降,腐臭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她颤抖着手,一厘米一厘米地向后转去,几乎能听见血管里的血液在奔腾尖叫。

她看向了身后。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叮铃铃铃铃!!”

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起,傅歆颐被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是个陌生电话。

手机在此刻变得沉重而冰冷,她颤抖而不受控制地接起,生怕里面传来什么“还我命来”的鬼叫声。

谢天谢地,电话是正常的,只是她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完全没有记住。

她随意应付了几声,挂掉了电话。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傅歆颐狠狠摩擦了几下胳膊,想要摆脱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随意将水杯放在桌边,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顿住了。

气温是真的比一开始降了五度。

傅歆颐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记忆力减退,忘记了很多事情。

心理医生建议她转移注意力,不要刻意想那些已经忘记的的东西是什么,多观察观察周围的环境,或许有一天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来。

所以她将家中的各个细节都观察得非常清楚。

比如,她记得五分钟前家里的温度是26度,现在只有21度,而她并没有开空调。

比如,她的全身镜本来对着沙发,但现在对着她的卧室门。

再比如,卫生间的水龙头她从来都拧得很紧,现在它却在滴答滴答地漏水。

又比如……

傅歆颐站在客厅中央,感觉到寂静的、始终只有她一个的家里,陡然变得拥挤吵闹起来。

沉重冰冷的呼吸声突然在傅歆颐耳边响起,她耳后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一阵阵发麻。

随着呼吸声响起的,是窸窸窣窣的粘腻模糊的呢喃,好像一个人的声带被烧化后再用胶水粘起来而发出的诡异声音。

冷汗瀑布一样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怪异的呢喃终于消失,她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她要离开,她要离开!

傅歆颐拿上手机和钥匙,披上外套就出了门,几乎算得上狼狈。

走出单元楼,楼下邻居正好买完菜回来,她看见傅歆颐,打了声招呼:“呦,小傅!出去遛弯?”

走近以后,她才看见傅歆颐面色苍白憔悴,有些担心地问道:“呀,你这脸色不会是生病了吧,去医院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那位呢?”

傅歆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李姐,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啊。”

李姐看起来很不理解,有点不高兴道:“谁说的,我明明看见有个高个的男人从你家出来过,你这丫头谈了恋爱还瞒着别人呀。”

李姐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傅歆颐在原地唰唰地淌着冷汗。

有人从她家走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回忆着以往在家的细节,觉得每一个片段陡然变得鬼气森森,仿佛凭空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在她睡觉的时候,有人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在她做饭的时候,有人悄悄地摸走了她案板上的小番茄,看着她疑惑的反应。

在她工作累到不知不觉睡着过去的时候,有人用她的手机打了电话,留下一串她无法解释的通话记录。

人的想象力太过恐怖,光是脑补这些,傅歆颐就觉得仿佛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要从她的回忆里走出来,将她吞噬。

她要报警,她一定要报警。

——

“是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傅小姐,你要说你家里进了人,在你家不知道藏了多久,拿走你的东西,在半夜弄出声响,或者是偷偷放一些陌生的东西到你的家里——比如你手上的戒指是吗?”

警察很友好,但是看起来又有些无奈,他在听见傅歆颐要报警的时候就开始复述了一遍她家里的情况,而她甚至还没有开始说。

也没有给他看过手上的戒指。

傅歆颐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的?”

警察无奈地笑笑:“哦,当然我不可能未卜先知,只是傅小姐,你已经报了三次警了。”

“每一次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傅歆颐不敢置信地摇头,声音虚弱:“不可能……我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报警。”

“好吧傅小姐,我们再跟你跑一趟。”

警察很好说话,似乎有些太好说话了,简直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或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癌症病人,要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一样。

警察带着失魂落魄的傅歆颐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房子,将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甚至包括空调外机上有没有站人都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傅歆颐摇着头,坚持道:“不……你们看看……”

“看看次卧床底是吗?我们看了,没有你说的鞋印。”

傅歆颐瞳孔猛地一缩,跑进次卧,不顾形象地趴下查看——没有,干干净净的,真的没有。

“不可能……”傅歆颐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人都要糊涂了。

警察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傅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是精神太敏感了,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

“还有,和您有关的案子,我们都有回访和询问,但是你从来没有接过电话,或者就是接起来随便应了几句就挂了,我们也不知道您到底听清没有。”

警察叹了口气,道:“傅小姐,我们局里的电话还是要接一下的,我们理解你……”

警察说的话渐渐无法再进入傅歆颐的耳朵,她似乎被很大地震惊了,呆呆地望着次卧的床,随口应了几声:“哦,哦,好的。”

警察又叹了口气,明白她还是没有听进去他们说的是什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事项,又建议了一遍让傅歆颐去看心理医生。

送走警察同志们后,傅歆颐走近这个可怖的屋子,关上门,紧紧贴着门站着,打算一有动静就立马开门逃走。

寂静无比,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个。

她逐渐脱力地滑坐在地板上。

好像……好像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傅歆颐没什么胃口,打算随便做点什么填填肚子。

胡乱又邋遢地过了一天,傅歆颐累的澡都没洗就倒在了床上,瞬间陷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之间,那熟悉的金属掉地声又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白天听到的,那在她耳边呢喃了很久的粘腻怪异的声音。

她感到一阵阵发冷,再也睡不下去,屏住呼吸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了卧室门上。

那种声音一开始是破碎的、不成语调的,慢慢的,它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是人在说话。

渐渐的,她终于明白,它在数数。

一、二、三……一直数到八十三,翻来覆去地数。

傅歆颐抖着手,拿出手机,点进家庭监控。

那一瞬间她几乎抑制不住喉头的尖叫,因为她看见在客厅的中央,一个黑影蹲在地上。

他似乎正在摆弄什么东西,月光下那些小小的东西闪闪发光。

“八十……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少了一个……少了一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影顿时消失在客厅的监控范围内。

腐朽躯壳散发出的臭味钻进她的鼻腔,她靠着的卧室门突然冷的像一块冰块。

傅歆颐几乎不用切换监控就敢肯定,他站在距离她一门之隔的地方。

因为少的那一个,在她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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