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那日自医馆而出,遇到了刚巧遇到了练兵归来的云琼与钦元春,随后得知了自己被人跟踪的消息。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能够详细告知云琼发生的事情,她最终选择了跟随着抚国将军府的马车一块回皇城。
她自然不能像白若松那样,不管不顾就往云琼马车里钻,只能和钦元春一道挤在车辕上头。
还好因为云琼块头比较大,马车也是定制的比普通的大一些,车辕足够宽敞,能够再挤上一个瘦弱的易宁。
钦元春一边挥着马鞭驾驶着马车,一边听易宁在一旁把情况都说了一遍。
在她提到白若松在狱中吩咐她去找医馆老大夫不成,转道去寻翰林院修撰徐彣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琼突然开口道:“如今已然过了早朝时间,你的鱼符通不过丹凤门的门禁。”
丹凤门是大明宫的正南门,其后是外朝的含元殿,而含元殿之后再是内朝的紫宸殿,再往后便是女帝处理朝政的御书房。
三省六部位于太极宫承天门外,甚至于太女的东宫以及内侍省都只能位于太极宫内,而翰林院却可以位于大明宫的紫宸殿西侧。
这便是“内相”的特殊之处。
如今正是当值时间,翰林院修撰只可能在翰林院内,而身为刑部司郎中的易宁,在非早朝时间,无女帝诏令,是进不去丹凤门的。
易宁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一般像她这种需要入内找人的人,只需请监门卫通报,教大明宫内的官员出来领她便可。
不过易宁并不知晓徐彣欠白若松一恩,只觉双方相互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所以尽管白若松信誓旦旦说徐彣会帮忙,她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就在此时,易宁身后的车帘被撩开,一只穿戴着臂甲的手臂伸了出来,手中正捏着一条红绳,红绳下则缀着长条形金色锦袋。
“用我的进。”云琼淡淡道。
易宁怔愣着伸手,自云琼的手中接过锦袋,手指隔着锦布一捏,感受到里头呈现鱼形的坚硬物,久久缓不过神来。
其实易宁不大在乎官职品阶这些东西,不然也不会一直蹉跎在刑部司郎中的位置上。可她还是对云琼这种,能够直接将代表自己正三品云麾大将军身份的,装着鱼符的金鱼袋随手给人的举动,而感到震惊。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兴许白若松在云琼心中的位置,比她想的要重要得多。
“元春。”云琼又道,“先送我去延禧门,随后将易郎中送去丹凤门。”
钦元春和她姐姐钦元冬完全不一样,她从来不多过问云琼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对云琼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直接一甩马鞭道:“喏!”
那时坐在车辕上的易宁还在疑惑,云琼所谓何事进入皇城,直到在大理寺见到成队东宫左卫率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易宁使着云琼的鱼符,果真顺利通过了丹凤门的门禁。
她自西侧步行穿过昭庆门与光顺门,路过右银台,顺利到达了翰林院所在的大门前。
易宁从未进去过翰林院,也根本不知道身为翰林院修撰的徐彣会在何处,只得拜托翰林院大门前值守的监门卫去通报一声。
“便说是……”她一顿,怕自己自报身份后,徐彣会嫌麻烦不来见她,舌头一转,含糊道,“便说有人找就是了。”
老实说,易宁是抱着徐彣根本不理会她的想法,等待在翰林大门前的。可谁知不过片刻,便有一道身着深绿色官服的细长人影匆匆而来。
易宁不曾见过徐彣,而徐彣也不曾见过易宁。
着一红一绿两色官服的两道身影,在翰林大门前大眼瞪小眼半晌,最终还是徐彣先彬彬有礼地一拱手,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直接开口道:“是刑部司易宁易郎中?”
易宁抿唇,微微颔首,随后也展臂回了一礼。
“易郎中,这边请。”徐彣侧身道,“先寻个地方再说话罢。”
翰林院是徐彣熟识的地方,易宁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随着她七拐八拐,寻了个被茂竹掩映的僻静角落。
“在下便开门见山了。”徐彣一定下步子,便直接开口道,“易郎中是为了白若松白主事的事情来找我的罢。”
易宁颔首。
眼前的人只看了一眼她的官服,就结合如今发生的事件,猜出了她的身份,绝非等闲之辈。
她抱着一定的戒心,小心开口道:“如今有……一些事情,需要徐修撰作证,方能帮她脱罪。”
徐彣温和地笑了起来。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眼角有了一些细纹。但这些无处不在的岁月痕迹,都成了她身上浓厚书卷气息的锦上花,使她看起来沉稳又可靠。
“白主事有恩于我,若是有在下能够做的事情,定义不容辞。”
“有恩于你?”易宁蹙眉,“她一个刑部司主事,怎么会有恩于你?”
徐彣解释道:“陇州的踩踏案,受害的贡生是我好友,周笙。分巡一事,是我拜托白若松去查的。女帝那边,也是我推荐的易郎中和白主事。”
瞬间,易宁的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缩成了一个小点。
她微微瞪着眼睛,嘴唇一颤,不可思议道:“你,你是……”
“是。”
徐彣颔首,随即伸手,自腰侧一个锦囊中掏了掏,松松握着拳头便伸到了易宁的面前。
易宁指尖一颤,深呼吸一口,摊开自己的手掌,放在了徐彣握着拳头的手底下。
徐彣一松手,一枚银色的白铜币落在了易宁的掌心中,泛着凌凌冷光。
“初次见面,零一九。”她道。
易宁合上掌心,以手指蹭摸着那枚白铜币的边缘,确定着对方的数字。
“什么时候的事?”易宁开口,嗓音干涩,“是在你科举高中前,还是在你入了翰林院后?”
“易郎中放心,棠主招揽的手还未曾伸进翰林院之中,我是在科举之前,就加入了‘棠花’的。”
“你那好友是怎么回事?”易宁目光凌厉,步步紧逼道,“踩踏案也是你策划的?”
徐彣一怔,无奈道:“我并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到坑害好友之人,踩踏案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徐彣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完。
踩踏案是意外,可白若松去陇州查踩踏案却不是意外,而是将计就计。
二人又相对着沉默半晌,易宁将那枚银色的白铜币还给了徐彣,却是硬邦邦警告道:“离她远点。”
徐彣大感意外,直接反驳道:“离她远不远,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而是棠主该决定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悠悠问道:“不过是三个月的分巡,你便站到了她那边,打算背叛棠主么?”
徐彣是笑着的,可眼中却毫无笑意。
明明是一个毫无攻击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却莫名令人胆寒。
如果说易宁是淬霜的寒刃,你只是看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冰冷与锋锐。那徐彣便是绵里藏着的针,你只有摁下去,才知道她也是会伤人的。
易宁勾唇讥诮道:“你是在揣测我吗?”
徐彣却是后退一步,垂首礼道:“不敢。”
易宁冷冷看着面前的徐彣。
这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身世背景干净,头脑灵活,甚至高中状元之后入了翰林院,弥补了“棠花”如今无法轻易接触朝政的空白。
易宁能够理解棠主为什么会重用徐彣,可理解,却不代表赞同。
棠主……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她难道已经忘记了棠花建立最初的目的了吗?!
易宁无比确定,那个女人如今的做法,是违背一手建立棠花的“那个人”的意愿的。
“管好你自己。”易宁冷声警告道,随即甩袖离开。
徐彣抬首,看着易宁瘦削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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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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