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一大早起来,穿好官服,都还未曾来得及去刑部司点卯,就被送来的各种恭贺升迁的礼物砸了措手不及。
这里头除了拿了她东西的朱主事与孟安姗,还有徐彣、佘武、言筠、黄锐......零零总总一大堆。
排在最后的是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红漆木匣,其他皆是泛着釉色的光滑面,只有上下开合处的四周一圈,雕着精细的葡萄缠枝花纹。
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便是佘武德礼物也也看起来没有这么奢华,白若松一时很难想象这到底是谁送的。
她取了放置在木匣上头的礼单,揭开来后,发现上头署名的地方,赫然写着闵仟闻的大名。
闵仟闻,今科榜眼娘子,因为觉得在科举中凭脸胜过了她,十分不服气,曾经在言筠的赏花宴上当中为难为过白若松。
当然,白若松心里头并未曾因此对闵仟闻有过什么意见。
毕竟严格来说,闵仟闻的祖母靖亲王与德帝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所以闵仟闻也算得上是白若松的血亲,还是三代以内的那种。
在对待自己亲属的问题上,其实白若松是一个矛盾的人。
大概是受上辈子的影响,她既不屑于这种靠“血缘”来绑定的行为,同时却又对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有好感。
譬如言筠,再譬如闵仟闻。
有可能是这种好感导致的,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好奇,白若松犹豫半晌以后,还是率先抬起红漆木匣上头的金属扣,打开了这个匣子。
匣子底下垫着厚厚的一层绢绒布,布上放置着一尊晶莹剔透的玉雕摆件。
摆件被雕刻成大雁的模样,玉质细腻,雕出的羽毛根根分明,神态栩栩如生,展翅欲飞之姿跃于眼前。
大雁有“飞成行,止成列”的习惯,寓意着团结与守纪,确实是上好的升迁礼。
原来不是来恶心她的,而是真的来祝贺她的吗?
白若松看着这烫手的玉质摆件,只觉一阵头疼,一时想不通闵仟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思忖了半晌也没有什么结果,她果断放弃了无用功,将匣子合上后,小心翼翼放在了一侧,紧接着开始看其他人的礼单。
朱主事送了一盒子点心,孟安姗送了一条暗红色秀有浅金色团花纹的发带,言筠送的是一副卷轴,打开以后上头画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左下角空白处印着言筠的小印章,写着——从竹公子仿于桓文二十二年九月初九。
所谓的从竹公子,便是言筠的雅称。
白若松用自己的脚指头都猜到,这上头画着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大概率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白谨白慎行。
白若松的头又开始痛了。
要命,她都跟言筠三令五声说过了,这是个有着弑君之名的罪臣,最好是提都不要提起。
他倒好,临摹人家画像也就罢了,还印上自己的印章,写上自己的名号,塞到她脸上来,真是生怕别人活够了。
白若松又想起自己一旦说出“我有个想法”的时候,易宁那面上肌肉震颤着,额边青筋突突直跳的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觉得自己可能是遭了报应。
就因为自己总是惹易宁头疼,所以上天也派了个言筠过来,让她头疼。
白若松扒拉着自己放在角落的书箧,将自己的旧书都挪到一侧,腾出一个空挡来,将这卷画卷塞到最里头,再用其他书籍严严实实盖了起来,最后还锁上了书箧。
徐彣送的贺礼是一整套书籍孤本,很符合白若松对她的印象,佘武送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外表平平无奇,甚至连一点雕花也没有,一打开,却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三张地契,正是她受尚书令命令,曾经想用来笼络她的那三张。
什么意思?
白若松凝神,眼珠子紧紧盯着展开的这三张价值不菲的地契。
这不可能是佘武送的,大概率是尚书令遣人送来的。
白若松早就猜到,这件事情以后,与自己走得近的佘武会受到一些牵连。
但佘武到底是尚书令的亲生女儿,且是唯二的女儿,她觉得尚书令就算再是恼怒,处罚也顶多也是禁闭之类的,并不会威胁佘武的生命。
可尚书令如今派人送这个匣子过来,白若松却是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威胁?警告?
既然都不会动佘武了,她手中到底还有什么筹码,是让她自己觉得可以威胁到白若松的呢?
白若松正是沉思之际,院子的垂花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击之声。
易宁喜静,平日里虽然因为公务繁忙长长留宿刑部司,但是只要是回到自己的院子,那院子的大门便一定会用门栓栓得死死的,刑部司其余人等也知道她的习惯,轻易不在非上值的时间来院子打扰她。
白若松因为适才才将贺礼收回自己的屋子,所以房间的门是敞开着的,轻易便听见了侧边属于易宁的寝房的门栅打开的声音。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人。”垂花门外拍击大门的人开始喊了起来,正是孟安姗的声音。
白若松一把抱起桌上成堆的贺礼,不管拆了的没拆的,通通扫到一边敞开的箱子里头,迅速整了整衣襟就将头探了出去,往易宁的寝房方向看。
易宁很显然刚刚才睡醒,双目无神,身上只着了一身雪白色的中衣,头发则乱糟糟地披在身后。
白若松一探头出去,她立刻察觉,倏地转头,目光冷箭一般向着白若松刺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的谈判起了作用,白若松居然觉得低气压的易宁好像也没这么可怕,顶着她凌厉的目光,还能咧开嘴笑一下。
易宁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沉着面色盯了白若松好一会。
要不是垂花门外的孟安姗实在是太吵,白若松都怀疑她能把自己盯个洞出来。
“大人,大人你不会还没睡醒吧,大人!!”
易宁连头发都没整,大步流星跨出寝房,穿过院子来到垂花门前。
白若松将身体也一齐探了出去,瞄着垂花门的方向,眼见着易宁一抬门栓,猛地拉开了门栅,随后便是躲闪不及的孟安姗朝前摔进了院子里。
“哎呦。”孟安姗被门槛一绊,狠狠摔了个狗吃屎,侧脸刚好就蹭在门口粗糙的石板地面上,瞬间渗出血渍来。
她四肢并用爬了起来,不顾面上的伤口,第一时间查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红玛瑙串,见它没有破损,这才安下心来。
“大人。”孟安姗埋怨道,“你开门好歹说一声啊,看把我摔的。”
易宁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是武官还是我是武官,有没有人接近门栅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孟安姗被易宁说得一阵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我,我这不是太着急了吗,有大事发生了!”
“你大清早跑来敲我的门,最好是有真的有大事发生了。”
“真的是大事,我保证。”孟安姗三指一并,做了个发誓的手势,随即眼睛一眨,道,“何侍郎,我是说前刑部侍郎何同光,死在大理寺监里头啦。”
易宁也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消息,立时呼吸一滞,眸色微凝,唇角往下耷拉出一个弧度,问道:“死因是什么,大理寺查了吗?”
“没查呢。”孟安姗摇头,“今早才刚发现的,大理寺为了避嫌,封锁了监狱,将案子转到了刑部,教大人过去呢。”
易宁在原地静站片刻,什么也没说便倏地转身,就这样大步穿过院子,回到了自己的寝房之中。
白若松此刻已经慢慢摸近了垂花门,把孟安姗的话听了个整,也有些震惊。
她瞧着孟安姗一侧擦伤的面颊还在往外冒着血珠子,在怀中摸了摸,抽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她。
“哎呀,多谢。”孟安姗笑着接过帕子,贴在了自己侧脸上,摁住了伤口。
不过片刻,易宁自寝房而出,一身官服已然穿戴得整整齐齐。
她大步跨出垂花门,一回头,见白若松仍然站在原地,蹙眉道:“你还在做什么?”
白若松一怔:“嗯?”
一旁的孟安姗赶紧用手肘捅了捅白若松,提醒道:“您现在是刑部司员外郎啦,该跟着大人一块去案发现场的。”
白若松这才恍然大悟。
无论是女帝下圣旨,还是收了这么多的贺礼,都没有给她一种自己升官了的实感。
现在孟安姗这么一提醒,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不再是只能待在刑部司整理案卷的主事了,而是可以跟随易宁一起外出的刑部司员外郎。
白若松摸了摸自己的幞头和腰上的蹀躞带,确认穿着一切整齐以后,这才跨过门槛,一路小步至易宁的身前,拱手礼道:“大人。”
大约是因为二人已经说开了各自的身份,易宁居然罕见地在白若松躬身的同时,疼不住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这个礼。
“大人?”
易宁转身,淡淡说了句:“跟上来。”
随即大步流星地往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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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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