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元春和孟安姗二人先嘻嘻哈哈了一阵,又怕吵醒马车里头的云琼,后边又开始嘀嘀咕咕,总之是顺利度过了午食的时间。
孟安姗正待要收拾东西,突然就被一直不曾开口的易宁喊住了。
“白若松去太久了,我有些担忧。”她眉头微拧,吩咐道,“去看看。”
孟安姗得了令,东西都不收拾了,正要去寻人,冷不丁便看见一个人影从灌木丛里头钻了出来。
是白若松。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面上身上全是土,头上毛茸茸簪着的发髻也歪歪扭扭,看起来随时有散落的痕迹。
“不小心摔了一跤。”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白若松不大好意思地拍着身上的土,解释道。
刚刚才蛐蛐过白若松爱干净的二人见她狼狈的样子,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易宁没什么表情,眼锋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剐了个遍。
白若松觉得以易宁的本事一定看出了什么,不过她现在和她是一伙的,所以没有拆她的台。
白若松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无侥幸地想着,还好易宁和她是一伙的,不然以易宁的本事,她的绝大多数计划都要泡汤。
“咦?”钦元春发现了什么似的,左右摆着头探了一圈,怪道,“阿姐呢?”
白若松微妙地转过身去,假装没听到她的疑惑,含糊道:“唔,摔得有点疼,我先回马车里头休息一下。”
易宁嗤笑了一声。
白若松头皮发麻,加快脚步,跑到马车旁边,自己翻下小马凳,蹋了上去,掀开车厢的帘子。
一道光影落在了车厢内沉睡的人脸上。
男人眉骨突出,眼窝深邃,山根高挺,下颚清晰,颇具异族之相,但整体的面部轮廓却十分柔和,并不似那些外族人一般崎岖。
此刻,他这张在白若松眼中,英俊无比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白若松清晰地看见了那被日光照亮的一半脸上,残留着一道泪痕。
白若松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细细清理过了,也擦拭过他的脸,不可能留下泪痕啊。
她探身入内,拢上车帘,坐到了云琼身侧。
云琼一双浓眉突然蹙了起来,长睫抖动,薄薄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白若松迟疑了一瞬,探身过去,侧耳在云琼唇畔。
伴随着温热的吐息,他艰难地自牙缝中吐出了一个字。
药?要?妖?
白若松分辨不清,总归是差不多这种发音的字。
云琼似是十分痛苦,喉结滚动片刻,从嗓子眼里头发出了一声呜咽,眼角竟是又滚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白若松看得心脏一抽,不自觉伸手去拭。
屈起的食指刚刚碰到蜜色的皮肤,一只蒲扇似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可撼动之势牢牢钳制住了白若松的动作。
云琼睁开双眸,目露精光,毫无刚睡醒的惺忪之意,目光冷箭一般扫向白若松。
待看清白若松的脸,他一个怔愣,又立时松开了她的手腕,别过头去,不敢与白若松目光相接。
云琼的手劲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只是短短一瞬,就在白若松的手腕上留下五个清晰的青紫色手印。
白若松感觉手腕淤青处痛得似心脏一般突突直跳,咬着牙忍住吸冷气的动作,收回手腕来,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本来想借机说点什么话,让云琼愧疚一下,可一看见他通红的耳垂,又软下心肠来。
他力气这般大,想必之前……的时候,一定是用尽了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伤害到她。
罢了,不欺负他了。
白若松叹了口气,伸了另一只手去擦云琼脸上的泪痕,口中道:“怎么这么伤心,可是梦见什么了?”
云琼目光一凝。
他刚刚还没反应过来,被白若松一问,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那种真切的,撕心裂肺的悲切,却深深刻在他的灵魂当中,教他即便想不起来,也还是不自觉地因此而颤栗起来。
“我……”云琼一开口,发现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苍白着一张脸转身,看向白若松,手臂一张,直接把人勾了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哎呀,这是怎么了?”白若松手掌在云琼脑袋上轻轻抚了抚,“不要怕,无论梦到了什么,不过是梦罢了,都不是真的。”
安抚数息,云琼总算停止了颤栗,自那种悲切的情绪中渐渐脱离了出来。
回神过来以后,他也觉得因为一个记不得的梦而如此失态的自己,略显丢人,僵硬着身躯不敢动,怕与白若松面对面。
车厢外头,钦元冬似乎是姗姗来迟,因为白若松隐隐听见了钦元春唤了一声“阿姐”。
不多时,伴随着马鞭“啪”的一声脆响,马车晃晃悠悠行驶起来。
车窗外天色正好,除了马车以外,还有许多行人走在官道两侧,时不时发出嬉笑之声。
白若松自车窗窗帘的缝隙之中望出去,见一着粗布短褐稚童,手中举着一根三叉的树枝,摆着两条小短腿一边笑一边跑了过去。
大约是入秋的风实在是太舒服了,又有美人在怀,她看得笑了一声。
云琼松开手臂,缓缓直起腰来,退开半臂的距离,目光复杂地看着白若松。
“怎么了?”白若松不解。
“你……”云琼一顿,抿唇,半晌才说出了后面的话,“你很喜欢孩子么?”
他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白若松一时傻眼,瞪着眼看着云琼。
云琼却是误会了白若松的意思,垂下眼去思索了片刻,下了决心一般道:“若是你喜欢,到时候也可以选个合眼缘的小侍侯在身边,我必定会将那孩子视如己……”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住了嘴,略带痛苦地闭上眼睛。
白若松隔着布料,手握他的弱点,气极反笑:“是我刚刚不够努力么,你还有余力说出这样的话来,嗯?”
她一动手,云琼就遏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当即一弯腰,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喘了一声。
这男人,之前还一副宁死也不愿意发出声音的模样,现在是知道她喜欢,一点也不克制了。
白若松听得耳热,但又顾忌云琼的身体,最终只得叹了一声,松开手,环过他宽厚的肩膀,在脊背上拍了拍:“下次不许说这样的话了,知道么?”
半晌,靠在她肩膀上的人点了点头。
马车咕噜噜行驶了一阵,驾车的钦元春因为无聊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嘴巴刚刚打开,正朝天哈气呢,身后的车帘突然被撩开了一角,白若松探出一个头来:“钦将军。”
钦元春猛地闭嘴,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汪汪。
她熟练地扯下耳朵上的棉花,转头去看白若松:“怎么了?”
白若松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棉花,心想不愧是云琼的左膀右臂,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还和孟安姗玩成一团,但其实进退有度,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是个心细的人。
不知怎么的,时隔这么久,她突然想起了李逸。
上次分巡,一路都是李逸驾车,她轻功好,眼力和耳力都好,但人却有些憨,遇到这种事只是痛苦地皱着脸,缩着脖子,掩耳盗铃一般假装自己没听到。
这次去遂州,她必定要将那个守门人抓起来,血祭李逸!
白若松深呼了一口气,掩藏起混乱的心绪,道:“我来驾车吧,你去里头歇歇。”
“啊?”钦元春还以为白若松要她和云琼一个车厢呢,傻眼了。
正在此时,一直大手彻底掀开车帘,云琼整个人都显现在钦元春的视线中,沉声道:“停车。”
他声音不大,也不怎么严厉,但出口即是军令。
钦元春一句话也没说,立时勒马,停下了马车。
前头骑马的孟安姗率先发现了后头的情况,侧身说了两句话,前头的钦元冬便也勒停了马。
白若松侧身让道,云琼连马凳也不用,率先跳下车辕,随即伸出手臂,虎口贴在白若松腋下,一使劲,把人提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到了地面上。
钦元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这像提小孩一样的动作,怕自己当场笑出声,和自己钦元冬一样,被赶去越骑营。
“去休息。”云琼言简意赅道。
那咋办呢,军令如山呗。
钦元春吸了吸鼻子,自觉钻进了车厢。
不一会,铁青着脸的钦元冬也被一起赶进了车厢。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在众人看不到的空间里,不再装作姐妹情深,互相别开了头,各自寻了一个角落躺下。
自然是没人有胆子让云琼替自己驾车的,所以最后商量了一下,→孟安姗驾前头的车,白若松驾后头的车,云琼骑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上路了。
为了缩短行程,中途改水道,换了两次船,众人终于在十月中旬,踏上了属于遂州的土地。
更新啦,今天看能不能把之前欠的一起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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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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