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 186 章

总之,直到翌日下午,连续九个时辰,不吃也不喝,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易宁,才走了出来,召集了众人,说明了安排。

原来是三日后刚好是下元节,照例要举办巨大的灯会和祭炉神活动,而彼时红楼也会趁着这个热闹选出楼中新的花魁公子。

按红楼规律,花魁公子但凡接客,都会和客人一起,在四楼最顶端,悬挂上显眼的红色灯笼。

“真是奇怪的规矩。”孟安姗偷偷和白若松吐槽了一句。

不过白若松大概理解红楼为什么这样做,大概就像上一辈子那些奢侈品一样,重点不是“产品”到底怎么样,而是这个花了大价钱买的“产品”能不能向所有人彰显“我”的身份地位和财力。

红楼的花魁公子,就是这个所谓的“产品”。

四楼是“钟爹爹”的住处,平日里守卫森严,只有花魁接客的时候,花魁和客人才可以接着“点灯”的传统,在护卫的陪同下上到那里。

而杨卿君的计划便是让易宁为主,自己男扮女装作易宁的侍从,二人一块在下元节那日进入红楼,不计钱财地将杨卿君安排在红楼内的羽新捧成花魁,紧接着一同上到四楼去见“钟爹爹”,并且在四楼将他暗杀。

“这太扯了。”一直不太说话的钦元冬拧着眉头道,“我不知道那位‘羽新’是什么人,但易郎中明显只是个文人,而那位杨公子……有些身手,但也只是有些,根本不可能严防死守下暗杀红楼的主人,更别提暗杀之后还要突破重围逃出红楼了。”

嚯,杨卿君还有身手?

白若松想,这可真有意思,如果不是钦元冬说起,她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易宁:“只要这位钟爹爹一倒,我自然有办法安全离开红楼。”

钦元冬因为白若松的缘故,对待易宁也没有什么好感,闻言冷笑一声道:“什么办法?”

易宁点了点桌子,淡淡道:“荟商。”

妙啊。

白若松眼睛都亮了起来。

红楼如今的掌权人是钟爹爹,而钟爹爹的靠山则是尚书令。

虽然钟爹爹仗着这个靠山,在遂州荟商的地界上作威作福,可毕竟山高皇帝远,他的手下可不真的认为这靠山可靠。

换句话说,靠山会保钟爹爹,可没空去管楼里的小喽喽。

只要钟爹爹一倒,红楼剩下的人想有出路,必然要倒向荟商。而他们手里又恰好有荟商令,只要带着荟商的人包围红楼,群龙无首的红楼也不敢硬拼。

“可荟商的人,真的会凭借一块荟商令,就由着我们指挥,和红楼作对吗?”白若松作为持有棠花令,却被架空的可怜少主,对此表示怀疑。

易宁显然也想到了白若松的处境,瞟了她一眼,提问道:“商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孟安姗抢答道:“是钱?”

“不。”崔道娘作为一个当铺掌柜,当场反驳了孟安姗的话,纠正道:“荟商做生意,讲究的是二个字,‘诚’与‘信’。即,面对客户,说话做事要诚实,不可奸诈耍滑,答应了事情要做到,不可言而无信。”

诚信二字,说来简单,可真正做到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荟商难不成能每个人都讲诚信么?”孟安姗明显不太相信。

“啊……”崔道娘很明显被孟安姗给问住了,支吾了半晌,道,“就,也不全都这样的……吧……”

“这不重要。”易宁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又再度点了点桌子,把众人的注意力挪回了她身上,“荟商的人是不是全部遵守诚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荟商安排在这遂州的大掌柜,是一定会遵守诚信的,至少得守荟商令的信。”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诸位,慢悠悠地开始解释。

原来,漕运向来是推举制,虽说也有不少是上代帮主将自家姑娘提成副帮主,带在身边手把手教授怎样管理漕运的技巧的,但是总的来说,漕运的人是只认能力不认亲缘的。

就算是再威风赫赫,有声望有能力的帮主,想要强行将自己不成器的孩子安上下任帮主的位置,帮众与总舵都是不会同意的。

荟商与漕运完全不同,是氏族制。

也就是说,即便是你再有能力,再有经商头脑,就算是帮主荟商拓宽了一倍的生意,只要你不姓“柳”,别说坐上会长这把椅子,连每个州的大掌柜都摸不到边。

这样的制度如果在平时,也没什么问题,可偏偏隔壁与你平分这大桓商贸的竞争对手,是一个只要有能力,就有足够的晋升机会的组织。

当然,漕运这样的组织架构也会有它的问题,比如分帮之间经常看不顺眼内斗啊,分帮的副帮主带着帮众起义推翻帮主统治啊,等等麻烦事,现在先按下不表。

虽说漕运和荟商是山中猛虎,水中蛟龙,平分秋色,可其实两派内部也有较为明显的鄙视链。

比如漕运觉得同为重农抑商下,最下等的“商贾”,荟商的人自命不凡,自视清高,讨人厌得很,而荟商的人则觉得漕运是下九流的集合,肮脏混乱 ,身上一股子鱼腥臭气。

两害相较取其轻。

作为生意人,非要二选一的话,显然是漕运更加受到各位有才华的掌柜欢迎,在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大量的荟商掌柜辞了掌柜工作,投奔漕运的现象。

荟商不愿意放手权力,又想要扭转如今的形势,便发布了三枚荟商令,给予柳氏之外的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牢牢收拢住了手底下商人的心,才让两派再度平衡起来。

总而言之,在这个江海的交界的莱东县,只要遂州的大掌柜有稍许违抗荟商令的意思,漕运的人能马上敲锣打鼓,把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大桓十三州,给予荟商最沉重的打击。

遂州的大掌柜但凡有一点大局观,就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易宁的话缓慢而又条理清晰,在简短的话语之中,将荟商与漕运的关系说了个明白。

白若松不觉得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详细消息,是易宁能自己打听来的,多半就是杨卿君这个内部人士告诉的。

看来二人吵架归吵架,倒是不耽误消息互通有无。

“所以……”她尝试总结道,“计划就是,大人与杨副帮主二人入红楼,找机会杀掉钟爹爹,而我们则借由荟商令,带着荟商的人,在外头接应你们出来?可……”

白若松顿了顿,还是把最不吉利,可却是她最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万一你们没能杀掉钟爹爹,那又该怎么办啊?”

凡是计划,就没有能够真正做到万无一失的。

其他时候,也许还可以细细想办法补救,红楼四楼那种地方,进去了,那外头的人就是两眼一摸瞎,完全不知道里头的情况,等发现出事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易宁抬起眼瞧了白若松一眼,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又似乎没有,随即开口道:“那就为我寻块好一些的墓地。”

会议解散,所有人被易宁不算太客气地赶出房间的时候,神色各异。

孟安姗歪着头一路唉声叹气,同白若松抱怨道:“你说你怎么就不问问大人,他们准备怎么暗杀那钟爹爹呢,也好让大家参谋参谋,减少失误的概率啊。”

白若松瞥她,反问道:“你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问呢?”

孟安姗:“我这不是,哎,我这不是不敢问么……”

白若松:“你不敢问,我就敢问了?难道我比你多个脑袋?”

孟安姗叹了口气,又把头扭向沈佳佳那一侧,问道:“说起来,西景公子之前不是在红楼当过花魁吗,虽说好像你……额……得了癔症失忆了?”

沈佳佳没有自己穿越来之前的记忆,只能推脱说受了刺激,所以得了癔症,疯了一阵,恢复之后把之前的事情忘光了。

沈佳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她从刚刚开始就沉默得厉害。

之前易宁和杨卿君吵架砸东西的时候,她还用一种看八卦的心态来看待事情,但是在刚刚易宁说出了自己不成功便成仁的计划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像是发呆,又像是在神游的表情,十分呆滞。

白若松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毕竟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人,真的没办法一下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

她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就随着言长柏去了盛雪城,随即便见识到了冬日盛雪城第一次抵御蛮族入侵的惨状。

其实除了有叛徒将城门由内打开的那一次,其他时候,蛮族都不曾入侵到过城内,顶多就是在城外骚扰一下,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举着登云梯,些许人爬上了城墙,举着弯刀与守城的将士们近身肉搏。

比起被入侵内城,烧杀抢掠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好多了,没有残垣断壁,没有硝烟弥漫,也没有尸横遍野,却仍然给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白若松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到处都是呛鼻的血腥气,连天空都是血红色的,断了胳膊或者腿的士兵被人用简易的春凳抬下城墙,奄奄一息着从嘴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那些没了气息的尸体就靠在城墙边上,肠子混着内脏残片从被剖开的肚子里流淌出来,很快就在地上冻成了晶莹剔透的一整块。

这和白若松上辈子死的时候不一样。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只觉得快意,只觉得解脱,觉得自己似那只窗外飞翔的鸟儿,终于振翅逃离囚禁自己的牢笼。

而这辈子,站在盛雪城的城墙之上,被浓重的铁锈包围着,她终于头一回感受到了生命的轻贱。

人如草芥。

沈佳佳一定很不能接受,易宁用那样平静的口吻,说出那句“那就为我寻块好一些的墓地。”

今天更新得早,耶!

说起来我有好多虫子啊,等我完结了再捉吧,我感觉快要完结了,可能还有……额……一个月?(p人的保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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