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白若松照例被晨练回来的云琼喊了起来,打着哈欠洗漱完,趴在梳妆台前不想动,最终还是云琼看不过去,上手给她梳发。
一开始白若松还没发觉,直到带着茧子的指腹插进头发中,摁在头皮上,从耳侧一路刮到头顶心的时候,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不自觉颤了颤,从指尖一直舒服到每根头发丝。
她像一条咸鱼一样双臂交叉趴着,下巴顶在自己交叠的手背上,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叹慰。
云琼理顺了所有头发,握在手心中,开始往头顶上盘。
他知道自己手劲大,尽管手中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了,还是把握不准会不会扯到,便问了一句:“会疼吗?”
白若松下意识想摇头,但刚一抬下巴,立刻意识到自己在盘发,不好动,就开口道:“不疼。”
说完,她又感觉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像话,解释道:“我平日都不这样的,但是就是……就是如果你在的话,我就会很放松,感觉懒懒的,就像,就像……”
她拧着眉头,搜肠刮肚地从两辈子的知识储备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啊,我想到了,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窝一样!”
云琼盘发的手一顿。
“哎呀,说窝好像有点奇怪……”白若松苦恼地抿了一下唇,改正道,“应该是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家。
云琼嘴唇嗫嚅了一下,无声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个字。
“安宁,平静,温暖的家。”白若松没有发觉云琼的异样,继续滔滔不绝地憧憬着,“我只要一打开那扇门,就能看到你站在那里,抬起眼来看我,对着我露出温和的笑意。”
说完,她先自己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继续把下巴撑在自己的手背:“然后我就知道,我可以放松下来了,什么事情也不用考虑。”
不用考虑女帝的问题,不用考虑棠花的问题,也不用考虑太女和三皇女之间那些杂七杂八,理不清的东西。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白若松说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哎呀,我这样说,你可能不太理解。”
虽然云琼如今也是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祖母的状态,可毕竟他自小便是将军府唯一的孩子。
白若松想,这个时代的小少年,哪个不是关在深闺中教养起来的,云琼可以自年幼就习武,还与尚书令家定下婚约,一定是一个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孩子。
云琼取了发冠,固定在发髻前,最后插上发簪,理了理位置。
他懂的。
他想,他比谁都懂得。
上辈子以小山的身份离开神龛以后,无论多远,总是坚持跑到白若松的学校门口,蹲坐在那里,难道期待的不是她一走出学校,就能够看到自己吗?
那时候,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隆冬还是酷暑,甚至有可能,白若松刚刚才因为被老师留堂而偷偷哭过,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从空无一人的教室中走出来。
可只要看到蹲坐在大门口的云琼,总是会露出这个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向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一把拥住他,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无可代替,独一无二的什么宝物。
这是他的小秘密。
云琼想,尽管他真的很想告诉白若松,他们之间有过多少世的纠葛,而自己又等了她多少年。
可他不能说。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飘忽在神龛上方,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若松嫁人的灵神;也不再是只擅长狂奔在旷野中,面对重要的人的诉求和倾吐,只能呜咽着用脑袋去蹭一蹭,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的黑犬。
她不需要知道他从前的无能,只需要记住现在这个可以触碰到她,可以回应她的话语,可以长久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好了。”云琼放开手,后退一步,轻声道。
白若松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从铜黄光滑的镜面中打量着自己的发髻。
她左右转了转头,发现自己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十分满意:“没想到怀瑾的手也这么巧。”
云琼垂放在一侧的手掌一动,慢慢蜷缩起了自己的手指,用食指在指腹上蹭了蹭。
白若松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一个转身,将人抱了个满怀,到处蹭蹭摸摸,手掌从肩胛骨一路摸过腰窝,最后摁在了挺翘的臀|部上,拍了拍。
云琼本来放松的时候,感觉还有些回弹,但被她一模,瞬间紧绷,就变成了一块怎么也摁不动的,硬邦邦的石块了。
白若松根本没注意,就这么直接一拍,把自己的手掌心都拍麻了,痛得龇牙咧嘴,捂着手掌在原地像个舞伎一样转了个圈,把云琼吓了一跳。
“你,你没事吧?”他握着白若松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拽到自己面前,看着明显发红的掌心,相碰又怕碰了更痛,手足无措了半晌,最后只是噘着嘴轻轻吹了吹。
白若松看着高大的云琼俯就下身子,像哄小孩一样吹冷气的动作,忍不住想笑,别过头去,憋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云琼看白若松这个样子,还以为她痛得哭了出来,更是慌乱,嘴唇颤动了好半天,一咬牙,一毕业,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白若松,道:“我,要不你打一下解解气吧。”
白若松憋了半晌,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音调正常的字眼:“打什么,打了还不是我痛?”
“不会了。”云琼垂下眼睑,淡淡道,“我不会……尽量不绷着,你打吧,不会痛的。”
他现在背对着白若松,白若松能看到他因为紧张,背部的肌肉微微隆起,又因为答应自己不会紧绷着,深呼吸企图卸下身上的力道,肩膀慢慢往下耷拉。
明明是这么强壮,后背看起来这么宽厚的一个人,腰间蹀躞带一勒,却只剩下窄窄的一圈腰肢,劲瘦有力。
她一想起自己夜间的时候,在这具身躯上留下的每个痕迹,就口干舌燥,刚刚还麻木发烫的手掌像是脱离开了身体的控制一样,完全抬不起来。
真是糟糕啊。
她忍不住想,自己现在是真的对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等了许久,也没见白若松有动作的云琼刚想侧身回去看一下,便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掌卡进了自己腿侧与手掌缝隙之间,用修得圆润光滑的手指甲尖尖,轻轻抠了抠。
一点点的力道,作用在生着厚厚剑茧的掌心里头,轻微得如同一只蚂蚁无声爬过,几乎感觉不到,可云琼还是受到刺激一般,迅速收拢五指,抓住了那几根作乱的手指头。
“你……”他明知道自己在被作弄,脸上却还是有些发烫,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问,“你不疼了嘛?”
白若松想了一会,认真道:“疼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的确是太认真了,云琼居然一时吃不准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本来戴得好好的面具皲裂开,泄露出一丝掩藏在底下的慌乱来。
白若松再也压抑不住嘴角,颊边肌肉一颤,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又因为一只手的手指头被云琼攥在了手心里头,把他的半侧手臂也带着颤动起来。
云琼看着这个可恨的,把自己耍得团团转,不仅没有半分反思,还仰着头笑个不停的女人,发现自己居然连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他想起她头一回转世,再度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个穿着草鞋,撒着脚丫子满山乱跑的野丫头。
后来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清丽可人,门槛都被附近的媒人踏破了,其中不乏有一些书香门第,亦或是商贾富家。
可那一世的白若松,最终选择了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四肢粗段,相貌平平的猎户。
原因仅仅是因为,在白若松打翻了那猎户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里,唯一剩下的祭祀用的小坛子酒的时候,那个猎户没有生气。
他上前扶起白若松,替她拍拍净裤腿上的泥污,柔声道:“有没有摔伤,嗯?”
白若松怔怔看着男人,问他:“你不生气吗?”
男人笑了:“不打紧的,东西没了还能再买,你没事最要紧。”
只有灵体的云琼,当时就漂浮在那附近。
他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白若松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声,看着男人手忙脚乱,又笨拙地安慰她,又看着她在哭够了以后渐渐笑出了声,对男人说:“你明日来我家提亲吧。”
这一幕深刻地镌刻在了云琼的脑海中,即便千百年过去了,也没有褪色过。
那个时候的云琼还不能理解这一切,直到后来,脱离了小山躯体,耗尽了灵力,在神龛中沉睡的云琼,于梦中再度回想起这一幕,才搞明白自己那个时候的心情。
原来这样就能去她家提亲啊。
云琼想,原来她喜欢这样子的人。
我也不喜欢生气,我也把她看做比其他东西都重要,甚至,甚至是比我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那她会不会也喜欢我呢?
还好,现在的云琼,已经不需要再战战兢兢考虑这些了。
他执起白若松被自己攥着的那只手,在她微凉的指关节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白若松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他抬眼,看她略张圆着嘴唇,一副吃惊的模样,轻笑道:“不疼了吧?”
白若松怔怔摇头。
“那便出门吧。”云琼道,“我刚晨练结束的时候,看见有荟商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面前,约莫就是负责遂州的掌柜来了。”
小情侣谈恋爱,水字数的一章
云琼其实这么多年来吃醋都快吃到西伯利亚去了,但是从前他不懂啊,现在懂了,回想起来真的是心肝都疼,给他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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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 1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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