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桓对于粮食的管控说不上严格,只是沿袭了前朝的“耕三余一”的储粮备荒思想,在各地修建粮仓。
所谓的“耕三余一”,即三年耕作可以储存一年的余粮,九年可以储存三年的粮食,保证粮仓的储备,这样才能应对洪涝或者旱灾所带来的粮食不足问题,顺便还可以调控粮食价格。
本来在大桓这个没有杂交水稻的时代,粮食的产量就不多,每年再这么一储备,外头流动的粮食就更少了,所以并没有对剩下的粮食做过多的管控,主要是觉得就这么点东西,成不了气候。
但……
“光今年一年,仅仅是漕运水路进来的粟稻,就有二十多万石,按照一人一天一斗的用量,起码是五千多人一年的口粮。”白若松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还不算陆路那头的,荟商以及零零散散的粮商究竟运了多少粮食过来,不得而知。”
大桓的粮仓,一存就是几十上百万石的粮食,二十多万其实根本不够看。
可是出了粮仓,放在民间,这真的就是一大笔粮食了,何况这只是今年的一小部分,真的要统计起来,数量怕是十分惊人。
崔道娘今日也在,她是从商之人,并且从前在荟商手底下干活,脑子一转,很快道:“路运没有水运方便,一路亏损也多,且官道卡口只有这么多,如果运送粟米,是超不过水路的。”
也就是说,陆运的粟米是超不过二十万的。
满打满算,一年四十万石,那遂州这里的情况持续多少年了呢?
白若松不敢细想。
“囤这么多粮食干嘛呢?”孟安姗问,“从前只听说囤积粮食,在旱涝灾荒年哄抬粮价,大捞一笔的,现在都自己造铜钱了,难道还在乎这么点东西吗?”
确实,自己都能印钱了,其实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囤积粮食的事情。
况且如今的粮食价格不高,体积却不小,费了半天劲,还没有红楼一晚上的进账多。
“兴许是为了,将铜钱散布到别处呢?”钦元春猜测道。
“这不合理。”白若松立刻否决,“这铸造的铜钱,工艺虽然细致,但是重量不对,极有可能会被发现问题。若我是私铸铜钱的人,我肯定会尽可能将这些铜钱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防止流通出去被别人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谈话一时陷入僵局,所有人都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圆桌旁边坐着的易宁。
这个房间里,官职最大的其实并不是易宁。
严格来说,钦元春和易宁还是平级,钦元冬与云琼都比易宁的官职大,可大家还是一有问题,最先看向易宁,仿佛她是什么主心骨。
当然,文官和武官之间,是不单单按照官职来划分职权大小的。
例如云琼,虽然是正三品的武官,但因为手握云血军兵权,且是女帝的心腹,就算是正二品的尚书令见了,也是要尊称一句的。
易宁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抬起头来,嘴角一扯,道:“看我做什么?”
白若松:“上回大人不也一下说出铜钱和私矿有关吗,这回一定也能说出点什么!”
易宁眼神沉暗,嘴唇却是动了动。
白若松发誓,按照自己对易宁这么久以来的了解程度,她这个样子绝对是发现了什么,想说出口,却在犹豫。
可她屏息等了半晌,却只等到易宁一句:“我是刑部司郎中,不是道观里头的道士。”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是白若松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我又不会卜卦,别来问我。
“好嘛。”白若松委委屈屈地扁了一下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脊背挺直的云琼,寻求到了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后,又再度振作起来道,“能整理的线索确实太少了,我再去外头摸摸就是了。”
易宁颔首:“早去早回。”
二人演得十分自然,白若松也顺顺当当地准备转身出门,余光瞄见孟安姗身形一动,跨出的脚步还没落地,猛地一拐,抓住了一旁的云琼。
孟安姗:“我也……”
白若松:“怀瑾陪我去!”
二人同时出声,随后面面相觑。
孟安姗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牛郎织女中间的那座银河,悻悻放下自己举到一半的手:“没什么。”
白若松此刻连气都不敢舒,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扯着云琼就往外走。
云琼这么大一个人,被她只是轻轻一带,就跟着开始往外走,惹得钦元冬两只眼睛冒了火一样往白若松身上灼。
钦元春侧跨一步,挡住了钦元冬的视线,暗含警告的意味。
钦元冬下颌抖了几下,单手飞速打了个一个手势,白若松飞快瞄了一眼,发现钦元冬正在控诉自己像牵狗一样把人牵走了。
感觉……感觉钦元冬……
不知道是不是白若松的错觉,总觉得她像个自家儿子谁也配不上的恶婆婆。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白若松一个,因为钦元春也飞快打了个手势道:[那是将军,不是你儿子。]
钦元冬的脸比她身上那件玄色的圆领袍还黑。
白若松带着云琼也不急着出门,先慢悠悠去后院转悠了一下,看了看小鸡仔。
毛绒绒的黄颜色小鸡仔是当时也不知道钦元春还是钦元冬,兑换铜钱的时候买的,没想好怎么处理呢,就被白若松截了下来,问客栈老板借了个竹篾编的鸡笼子,养在了客栈后院。
白若松平日里是拜托了客栈的跑堂帮忙照看的,但自己也会一天一次地来看看,顺便换水喂食。
云琼是知道有这只小鸡仔的存在的,也知道白若松不知道为什么养了起来,但还是在看到她一边给小鸡仔换食盆里头的谷子,一边用一根指头捋这小鸡仔毛茸茸的脑袋,喊“小山”的时候,炸毛了。
“你对着它叫什么?”
他声音低低的,又冷又利,把白若松吓得食盆都差点脱手。
“就是……小山?”
云琼的脸色比刚刚被钦元春嘲讽了的钦元冬还要难看。
白若松实在不确定云琼到底为了什么而生气,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怎么了吗?”
云琼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不可以叫这个。”
白若松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是……”
因为那是我专属的名字……
那是我放弃灵体,舍弃功德,冒着消散的风险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给我起的名字。
可云琼苍白着一张脸,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些话说出口。
半晌,他虎着脸,硬邦邦道:“你说过小山是你养的小狗,我很像它。”
白若松:“啊?!”
她还说过这种话?!
等等,好像还真有……
好像就是审问完陇州刺史杜承礼后,回屋休息,半梦半醒间的自己摸着云琼的脸,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她当时说出小山的名字了吗?白若松怎么印象里,感觉自己只是看着云琼湿漉漉的眸子,提到过他像小狗啊。
不过她要是不提,云琼又怎么会知道“小山”这个名字呢?
所以应该是她提了吧……
白若松真的不太确定了。
她记忆力向来好,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小山村考上大学,穿越了还能从一个这个时代的字都认不得的“文盲”,一步一步考上探花。
这还是她头一次怀疑自己向来自以为傲的记忆力。
“就算我……说过。”白若松艰难道,“可是这又和我管小鸡仔叫小山有什么关系呢?”
云琼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理由居然被白若松认了过去,立即乘胜追击道:“你把形容我的名字随便给动物安合适吗?”
“什么叫形容你的……”白若松说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抿起嘴唇,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眼里有一丝狡黠,“你吃醋了。”
但是真是怪了,这么大一个沈佳佳在那里,他都无动于衷,跟一只小鸡仔着什么急?
白若松想不明白,不过不妨碍她感到开心。
“那就不叫小山。”白若松放好食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解释道,“其实我刚刚也不是要给它起名,只是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让我想起了小山,所以情不自禁叫了一声而已。”
原来是乌龙。
云琼感到有些赧然,但他不动声色地绷着脸皮,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有耳朵尖略略冒出了一点红色。
喂完小鸡仔,二人一道从客栈后院的角门而出,后头是一条小巷,往外走一段就到了宽阔的官道。
毕竟是商贸聚集地的遂州,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挤挤挨挨的,还有许多一看就是异族长相的人,其热闹程度不输玉京。
在大街上,二人没有挨得太近,走了好一段,白若松往后看了看。
她知道云琼功夫好,五感灵敏,一般来说是没有什么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但出于谨慎,还打手势问道:[有人跟着咱们吗?]
云琼缓缓摇了摇头。
白若松便带着人一拐,直接拐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这是一家卖男装的铺子,伙计一开始看到白若松那张漂亮过分的脸蛋,还以为她是个男人,笑嘻嘻地迎上前来才发觉是个女人,一时笑容都僵在了原地。
“这位……娘子?”她视线挪到旁边高大的云琼身上,颤抖着嘴唇道,“这位……公子?”
“娘子来啦。”后头立刻有一位锦衣女人撩开帘子而出,推开那个话都说不出来的伙计,对着二人行礼道,“娘子上回让做的衣服就在后头,娘子跟我来。”
云琼侧过一点脸来,看向白若松,眼神仿佛在问,你定过衣服?
白若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二人随着那锦衣女人入了后院,行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座幽静的楼阁前。
锦衣女人本来也是满脸堆笑的生意人伙计样,等走到楼阁前的时候,表情已经淡了下来。
她停在门前,轻声道:“公子在里头等二位。”
白若松和云琼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入了内间。
内间熏着淡淡的香,有点像是佛寺里头的檀香,地上铺着厚厚地绒毯,横梁下挂着珍珠串成的帘子,被半开的支摘窗外头穿进的风吹得叮铃作响。
珍珠帘幕后头,镶嵌着骨钿的罗汉床上,正有两位公子盘腿对坐,正在对弈。
左边的那位坐没坐相,斜斜地歪着身子,没有骨头似地靠在扶手上,右边的那位脊背挺直,身影清癯,如松柏一般泠然,可听闻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狭长的凤眸勾起一点魅意,居然笑了起来。
“来了。”他说。
左侧的男人知道有人进来,动作改都不带改一下的,反而还打了个哈欠,无所谓道:“来就来了,我还要去迎接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窜了出来,全然不顾珍珠帘幕被撞得噼里啪啦直响,乳燕投林一般冲向了白若松。
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下一章才能进红楼了,又是P人打破安排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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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 1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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