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那黑衣人见了县丞一行人,也并不慌忙。

她回头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自己一个人,闲庭信步般走出了房间,站定在走廊上,远远望着她们,手腕紧绷,略略抬起那半月弯刀的刀刃。

“拦,拦住她们!”县丞在慌张之下大喊道。

她带来的家丁也被吓得不行,但是终究是难以违抗家主的命令,面面相觑之后咬着牙,抽出腰后的长刀就冲了上去。

那拿着半月弯刀的黑衣人见家丁冲上来,肉眼可见地愣了愣,随即一个反手,以刀为盾,格挡住了对着自己挥砍而来的长刀。

刀光闪烁,刀刃相交,金石互振,火花四溅,映亮了那黑衣人的眉眼。

那拿刀的家丁居然还在过招间隙,心里惊讶了一下,感觉这蛮人长得同大桓的人好似也差不多,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眉骨深邃骇人。

这些县丞都不知道,她早在家丁冲上去的一瞬就扭头逃跑了。

跑,快跑!

她听见脑子里的自己在尖锐地大喊着。

谁都知道蛮人之所以被称作蛮人,就是因为他们不懂礼法,野蛮残暴且嗜血,只要是被他们攻破的城池,必定横尸遍野,生灵涂炭。

在生死面前,那些个什么野心,什么宏图大志,此刻都成为了扔在角落的垃圾。

身体虚弱的她没了人搀扶,跑得跌跌撞撞,走一步摔一步,几乎是爬一般出了县衙大狱的门洞。

“叮当”一声,束发用的垂冠松散下来,跌落在地,冠上用来固定的玉质簪子直接摔成了两瓣,其中一半因为惯性,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停在了一只穿着**靴的脚尖前。

县丞撩开因为突然披散下来而垂在脸前的头发,竟发现原先黑漆漆的门洞外,如今是一片灯火通明。以沈元为中心,周边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围满了举着火把的衙役,而她的身后还分别站着县尉和黄师爷。

沈元一脚踹飞了那半截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知县丞深夜入我县衙大狱,有何贵干啊?”

县丞被吓坏了,被沈元这么一喊,乱糟糟的大脑才刚刚回过劲来一般,颤抖着嘴唇刚要下意识开口狡辩点什么,便听见身后通往大狱的门洞内响起了脚步声。

自己府里养的家丁有几斤几两,县丞最是清楚了,绝不可能打过蛮人。她一个哆嗦,赶忙膝行上前,抓住沈元长袍的下摆,涕泪横流道:“大人,大人,看在咱们共事一场的份上,您一定要救我啊大人!”

沈元有些嫌弃县丞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怕她擦脏了自己的长袍,自己回去又要被正君嫌弃,于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表面却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道:“怎么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人要在我这县衙之内,杀县丞不成?”

她这话刚落地,就有一黑衣女子俯身从大狱入口的门洞之中钻了出来。

大狱之内幽暗无光,那女子乍一出门洞,被通明的火光一照,眯着眼睛举起手臂来挡光,于是众人便都看清了她手中拿着的那若新月悬空的半月弯刀。

“是蛮人,保护大人!”

县尉一声大吼,围着的衙役们纷纷拔出身后横刀,似是与那黑衣女子对峙。

女子见状气极,目光凌厉地扫向跪在地上的县丞,瞳孔之中映着灼灼跃动的火光。

“你胆敢背叛我们!”

县丞被她一吼,有些懵:“什么背......”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元一脚踹了出去。县丞手中还拽着沈元的下摆,被这么一踹也来不及松手,直接“撕拉”一声,把那下摆撕下一道大口子。她就这样握着那一段锦布,头朝地滚了大半圈,头晕目眩地委顿在地上,半晌也没缓过来。

沈元一句话没说,盯着自己的下摆,脸先皱成了一团。

这可是上好的织锦长袍啊!十两银子才得一尺的布料,就被这样白白糟践了,她的内心疯狂滴血,连眼前的戏都要演不下去了。

为了遮挡自己的表情,沈元转过身去,求助一般看着正立在侧后方的黄锐。黄锐微微一笑,虽说心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表面却仍然不动神色地上前,拱手一礼道:“大人放心。”

说完,黄锐往前又跨了一步,代替沈元命令道:“抓起来!”

衙役们一拥而上,把那几个钻出门洞的蛮人以及县丞一块压倒绑了起来。那几个蛮人见县丞仍然晕头转向的模样,判断她应当没空管如今的形势,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和衙役们和平地喂了几招,随后乖乖束手就擒了。

四个蛮人连同县丞,一共五个人,被双手反扣绑缚在身后,压着跪到了沈元的面前。

沈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并不想说话,旁边的黄锐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代替沈元开口道:“严县丞,你可知罪?”

县丞目光涣散,仍旧没有回神的样子,黄锐一个眼神,立刻就有人拿着一个水囊上前,拧开了便直接泼到了县丞的脸上,终于将人泼回过神来。

因为没有做好闭气的准备,泼到面部上的水顺着呼吸道进入了鼻腔,县丞一个激灵刚想开口,就被鼻腔中的水呛到了,憋红了脸,脊背弯曲成虾米状,咳了个昏天黑地。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她挣扎着想膝行上前,但身后压着她的衙役却使劲将她控在原地,不许她挪动半步,于是县丞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向沈元讨饶道:“大咳咳咳,大人,咳咳,大人我没有啊大人......”

黄锐一声高呵打断了她:“人证物证俱在,这么多人眼睛看到你半夜过来与蛮人私会,耳朵听见她们说你同她们是一伙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县丞咳得血液上涌,她挤着喉咙忍耐着那种莫名的痒意,抬头怒视黄锐:“黄师爷咳咳...简直欺人...太甚,她们什么时候说过我和她们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顿在原地,看着黄锐像一只黄皮子一般眯着眼睛笑的模样,又看着面无表情,半敛着眸子淡然注视着自己的沈元,最后转向那站在最后边的县尉。

县尉是个武官,虽说读了几年书,可还是个直肠子,并不如黄锐或是沈元那样沉得住气,一见县丞的目光投向自己,立刻就像被烫到一样把目光瞥到一边去。

“原来是......这样啊......”县丞喃喃自己一般念叨着,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那浑浊的眼白中竟布满了血丝,“原来,是你在陷害我!”

“饭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讲啊,严县丞。”黄锐一摊手,“这么多人全都看见了,是你勾结蛮人闯入县衙大狱,怎么就成大人陷害你了呢。”

她靠近了一步,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县丞:“这事便是闹到圣人面前,那你也得有证据啊,对吧?”

周围全是人,但是她就这样大喇喇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威胁自己,县丞气得呲目欲裂,血液在一瞬间直冲大脑。

“沈!元!”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得吐出县令的名字,“你这样对我,你会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沈元!!”

沈元不为所动。

她不信鬼神,自然也不在乎这点的诅咒。

白若松的计策简单但是有效,她已经诈出来县丞并未和蛮人私通,本该放下心来,但是......

她居高临下看着县丞,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跪趴在地上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己昔日的副手,眼底闪过一丝沉痛之色。

“压去大狱。”她说。

*

府衙的衙役们包围整个前院的时候,白若松正趴在屋头上看戏。

云琼和李逸并没有现于过人眼前,白若松又不忍心丢下二人自己去看热闹,只能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挑了个高点的屋顶,让李逸提着自己上去,然后趴下来远观。

其实她想到柳从鹤的吩咐,让云琼不可轻易动武,本来想让李逸提完自己也顺便提一下云琼,结果一开口就把李逸吓了个半死,腿一软就跪在屋顶上,对着白若松的方向,双手合十,告饶道:“我的小姑奶奶我求你了,你想让我死就给我找个松快点的死法好吗,不要这样折磨我啊!”

趁着云琼还未上来,白若松小声好奇道:“将军他......当真如此可怕么?”

李逸一脸痛苦,也贴近了小声回道:“等这次这事完了,你跟我回北疆云血军驻地看一眼,就知道了。”

瓦片被踩着发出“咔哒”一声,是云琼施展了轻功飞上了屋顶。

李逸听见了立刻噤声,僵硬地转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云琼其实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二人的嘀咕声了。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他耳力确实太好,想不听都不行。

他凉薄的目光扫过李逸的脊背,李逸虽然没回头,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怀瑾。”白若松趴在那里对云琼招呼道,“快过来。”

李逸下巴抵着瓦片,痛苦地用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云琼薄唇一抿,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只是看见她那漆黑的眼睛里面映出的一点雀跃的光,脚步便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她跟前。

“你......”白若松飞快地扫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前胸,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用轻身功夫的话,还会痛吗?”

她问,还会痛吗?

其实是会痛的。

胸口肋骨的断裂处正在悄悄生长,就算不动用武功,只是平躺在床榻之上,都能感觉到那种发热的痛楚。

云琼缓缓地摇了摇头,告诉白若松道:“不疼。”

白若松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会,菱唇颤了颤,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远处,在手握火把的衙役们的包围下,一个人影从县衙大狱的入口门洞爬了出来,不一会,又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人也跟了出来。

白若松眯着眼睛,勉强看清了那个女人手中似乎是握着一把蛮人才会用的半月弯刀。

旁边的李逸突然一声咋舌:“这是哪里找来的人装扮蛮人?”

白若松一惊,瞪圆了眼睛转过头去看李逸。

她未曾和云琼说过自己给沈元出主意的事情,所以李逸应当也不晓得,可是她却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别人假扮的蛮人。

李逸被看得难受,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问白若松道:“你做什么这么看我?”

“你晓得那是别人扮的?”

“这不是一看就看出来了吗?”

说着,李逸伸出手来,无实物表演一般示范了起来。

“那个女人是这样正握半月弯刀的。”她做一个抓握的动作,接着手腕一转,把小臂往里收,“但是蛮人她们都是这样反握的,有点像是反握匕首一样握那弯刀。”

白若松拉长调子“哦——”了一声。

“学到了!”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道,“李逸,你真厉害!”

李逸被白若松捧得很是得意,昂着下巴骄傲道:“这算什么,小娘我与蛮人打交道都七八年了,她们就是掉根毛下来我都能察觉。”

云琼瞥了李逸一眼,但是李逸沉浸在白若松的追捧中并未曾发觉。

远处,那几个假蛮人与衙役打了起来,白若松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李逸和云琼明显就感觉到了那几个假蛮人在放水,几招就被衙役压着绑了起来。

“那人是谁,怎么同假扮的蛮人一同被压了起来?”李逸问。

白若松其实也未曾见过县丞,但是就今天的计划来说,被抓的只能是县丞,于是便回答道:“是县丞。”

说着,她还言简意赅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李逸之前已经知道了新县县丞的外室整个院子十几口人一起被毒杀的事情,却不知道那毒药是来自北疆蛮族的东西,听完白若松的话脸色都沉了下去:“所以那县丞当真勾结了蛮人?”

毕竟是在北疆出生入死的云血军,她这话说得很认真,仿佛白若松只要回答一个“是”,她自己就能下去把人直接绞杀在当场。

白若松笑出了声:“不是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想了想,紧接着道:“其实,我觉得县丞那外室是自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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