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锐来说，事情突变简直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就好像一瞬间前他还在踌躇怎么通知专员，一瞬间以后从天而降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间特殊病房。周锐愕然抬头，正好看到阴沉的红光从云层中掠过，轰隆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周锐呆了一秒，拔腿就向病房处狂奔，刚一转弯前面李敏敏快步急行，已经对面迎了上来。

“基本是天劫。”李敏敏一指头上：“怎么办？”

“把人撤出去。”周锐道：“现在不知道天劫的起因。不过万一玉石俱焚，我们这边交代不过去。另外动静闹得这么大，估计很快市里就会有人过来。做好准备。”

李敏敏点一点头，转身去疏散人群。此处召集的专家都是久经考验和宗教局长期合作的熟人，自然知道神秘主义世界的规矩。于是几分钟不到留下的人分工明确，一拨人由地道至宗教局的办公室避难，另一波人开救护车车带设备和垂危的病人到附近的据点。当然如果证实天谴是那个半死不活的高棉法师引发，那么只有中途弃车，回来接受庇护。在简单收拾东西后，人群开始有序撤退，周锐则翻身跳上房顶，仰望头顶暗沉沉的一片红云，辨识云彩的成色。所谓天劫他至今只在书中见过照片，现在猝然遭遇，惊异更大于畏惧。求道者天然要有不畏生死的气魄，对新奇事物的求索更要大于求生欲。

几刻钟附近停车场的门打开了，几辆救护车连贯驶向了公路，下面李敏敏双手拍墙，驾驭鬼魂托住双脚，同样翻身跳上了屋顶。

周锐语气低沉：“……现在还没联系到专员。”

李敏敏苦笑一声：“现在联系到也没有用了，天劫不是一般人可以阻止的。说实话据说天谴千变万化，我就怕他们救护车开到半路会有个什么泥石流或者山崩，到时候把这条公路给毁了，局里可未必赔得起。”

周锐撇了撇嘴，说不出话来。一般提起天谴大多会想到雷劫，但实际天道的手段千变万化，自然有防不胜防的举措。据说历代遭过天劫的死法千奇百怪，甚至有喝水吃饭被活活呛死。救护车中为医护人员预备有完备的防护措施，但如果真是山崩地裂这种天谴……那确实只有认了。

两人相对无言，李敏敏眼光一瞥，却看到刚开上公路的一辆救护车忽然调转车头，朝这边冲了过来，她颇为惊讶：“怎么回事……”

说话间救护车车门已经打开，半个小时前还在给他们介绍病人状况的主治医生从车里爬了出来，仰头看向房顶上迎风直立的两位。目光相触时李敏敏微微一愣，只觉得对方眼睛里瞳孔实在出奇的黝黑，几乎占据了半个眼白。

然后下一秒，她就仰头倒飞了出去。

修道之人筋骨强健非比寻常，尽管李敏敏在屋顶被凌空击飞了五六米远，从两层楼的高空来了个自由落体。但在短暂的眩晕和剧痛后她还能勉强保持意识清醒，擦干净脸上的鲜血抬头察看。但就在眩晕的短短半分钟里屋顶已经面目全非，原本她站的地方只有一个两米直径的巨大窟窿，旁边全是碎石和断裂的钢筋。而周锐……周锐半跪在碎石中，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了铅粉。

李敏敏倒吸了凉气，能尝到口中浓厚的铁锈味道。她爬起来将目光望向病房大门外，那里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师文风不动，只能看到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扭出一个极为怪异的手势。她牢牢盯住那个手势，几息后终于吐出那口气息：

“定！”

霎时间周围空气一震，仿佛连气流都为之静止。这一招是李家代代的绝学，据说是参照了禅门“当头棒喝”改造的法术。往日李敏敏为了形象不太好意思显露本事，现在情急之下全力施为，法术的威力更倍于平常。被瞄准的主治医生双手一颤，身体向下一陷，双脚竟然深深没入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

李敏敏心中一沉，意识到对手不知以什么法门转移了术法的威力，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只是此时已经无法仔细思索良策，穿着白大褂的敌人缓缓转过了头，一双黑多白少，死气沉沉的眼珠已经盯住了李敏敏。

高手过招只在刹那之间，双方眼神相击不过片刻，李敏敏表情一滞，苍白面容上已经浮现一点红晕，片刻后嘴唇微微一翘，竟然露出了一点笑意。她本来就是容貌昳丽的美人，如此晕生双颊，实在美不胜收。但屋顶上周锐盘坐调息，看到面色却万分惊骇。这种“桃花面”的相貌极为险恶，通常是妙龄女子被罗刹所魅，精血枯竭的凶兆。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甩手扔出了身上最后一道辟邪符咒。这本来是临行前家里的长辈珍而重之送上的保险，现在表现却像废纸。咒术的法力还施展，对手转移威力的法门已经生效。符咒的火光倒转直下，炸塌了半边围墙。一瞬间砖石的灰尘扬满半个院子，静立的医生忽然浑身一颤，低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这个喷嚏下来法力消散，李敏敏啊的一声向后一栽。周锐却骤然灵光一闪：修道之人对身体的控制精细巧妙，咳嗽喷嚏寒战都被视为“外感”；如果因为一点灰尘就无法控制，难道这个“医生”的身体根本没有锻炼？

那么答案就清楚了——“小心！”周锐高声提醒：“这个医生估计是外魂附身，八成是那个要死的高棉法师干的——挡住他的眼睛！”

那个“医生”揉了揉鼻子，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古怪的轻笑，带着怪异晦涩的口音。

“小朋友很聪明嘛……”

话音未落，李敏敏做法完毕，张口吐出了一阵狂风。刚才一番激斗院子里木片碎石遍地，被大风一吹顷刻间就飞满了天空。魂魄附身他人近似于客人借用主人房间，原有的五感六识都会被大大削弱。在正面的法术较量实在毫无胜算的前提下，封锁视觉至少能拖延时间。

但那个附体的高棉法师却似乎毫不介意，呼啸的风声中还能听到他喑哑的笑声，似乎觉得周锐的处置颇为有趣。片刻后他止住笑声，开始低声念诵咒语，只不过发音古怪奇特诘屈聱牙，好像是缅甸的法咒。周锐居高临下，屏息静气，几分钟后却毫无影响。那个法师嘟囔了半日，忽然伸手向天，仿佛在拥抱虚空。

“来！”

周锐和李敏敏下意识望向院门——原本空无一物的、已经半塌的围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飘舞，长发蒙面的女人。

如果再仔细一看，那么这个“站在”围墙上的女人，其实两脚并未沾地，雪白的长裙下摆，还有个泥水淋漓的小小手印。

高棉法师缓缓将手放了下来，语气柔和。

“从派出所到这里十几公里，搬运得可真不容易。”

准备三章内完结这一部分。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身无长物，我也不会用醍醐香。】出身高棉的法师轻声叹息，一边把玩着女人乌黑的长发，十指揉搓捻弄，仿佛颇为爱惜：【仓促到这里来，什么有用的法器都没有携带，但仪式又不能中断……不过醍醐香的效力也不错。虽然随手预备的陷阱杀不了人，竟然让刘先生轻松逃脱。但只要中国宗教局的那只妖怪被制住，其他也不过小事一桩……】

他手腕猛一用力，连皮拔下了一大撮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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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