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扭曲的文字仿佛是晃动的幻象，仅仅是惊鸿一瞥，便消失于无形。但区区的这惊鸿一瞥之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早就在某个场合见过这扭曲怪异的名字……

“初宅”之中，尘障尽去，个体的思维反而格外的敏锐。仅仅是片刻的思索，颜宁已经把握住了那一点怪异的熟悉：几年之前他与江罗练习符箓，想试一试道书中的种种法效；但描画符咒实在是太费功夫，哪怕照猫画虎也要大半日的精雕细琢。以江罗那点素描的功夫，只能记其大概，勉强搭个框架而已，大致可略称为猴版符咒。而现在，在一片澄澈寂静的初宅之中，那些怪异扭曲、被江罗生造出来的“符咒”，却如吉光片羽，恍惚间闪耀而去。

这种一闪而过的文字并不是颜宁一人的幻象。仙家紧随在他身后，被迫盘旋上升，在头昏脑胀中却骇然惊呼，似乎颇为不可思议：“——那是什么图案？怎么看上去这么像——”

“这么像”什么，它已经说不出来了。在盘旋飞舞之中，闪耀的光柱里突地溅射出水滴一样的星火，一个扭曲的符号从星火中旋转迸出，迅疾无论的印在了仙家毛茸茸的脑门上。仙家一句话戛然而止，浑身僵直，毛发直竖，竟是动都动不得一点。

颜宁颇为惊愕，正打算伸手挑拨尚存的“丝线”，自七窍试探仙家的状况。却听到耳边仙家声音回荡，彷佛惊魂未定：

“……你别乱动！我不过被定身了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术。但刚才的那东西——但那玩意儿，怎么看着这么不伦不类，纯粹四不像？”

它似乎喘了一口粗气，才似乎回过神来。

“……‘原典’还有这样的效用么？”

这句话看似疑问，却颇为笃定。于是颜宁只能回了一句事实：

“江罗曾经练过符咒，但画的大半都是四不像。”

“原来如此。”仙家似乎苦笑：“那应该是一张静心符咒吧？想不到在原典的加持下，会有这样怪异的表现……原典衍生了一切的法理，但本身却不可理解。如果是纯粹的、没有经过缓冲与中和的原典，它所拥有的‘可能性’当然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说罢它吁了一口气。原典是不可理解、不可思议的，是有着无穷可能性，完全无法被界定和判断的“事物”。而完全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不能约束的“变异”，对凡人而言无异于剧毒……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耐受者，才能接纳并忍受这种剧毒的“可能”，并在长期的磨合中渐渐深入、容纳，将无穷尽的可能性尽力约束，以人的思维辨析原典的深不可测，从而在漫长的岁月中降低原典的“毒性”。将其稀释转化，变为可以向外传播的东西。——可一旦能向往传播，原典的可能性也就渐次被固化、限制，最终变成了平平无奇，但也有着严格限制，从而可能被一般人所掌握与理解的法术、仪轨。

而毫无疑问，这就是在江罗长久的磨合后，从消磨毒性的原典中所提炼的，超越于现有法术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是高度个性化的，在旁人而言可能根本是梦呓式的胡乱操作，是无从理解、不可模仿与复制的“奇迹”。

但现在，独属于江罗的奇迹从上方滚滚而下，将他们包裹在了中间。

静心的符咒只能有短暂的效果，在片刻之后，下方僵硬的毛团便恢复了活动，游动着朝中间靠拢，似乎是想竭力避开四散飞溅的怪异符文。但这一次符文似乎对它失去了兴趣，仅仅只是盘绕数圈，便飞流而下。

“江罗所理解的原典，怎么会突然——这么样子，爆发出来？”

仙家勉强仰望天空，似乎迷惑不解。但一语未落，上方光芒四射，俨然溅落下无数的奇形怪状的符咒。仙家大惊失色，下意识便要施法稍作阻拦。但心念刚动，七窍之中仿佛微有疼痛，刹那中丹田翻滚，硬生生驱散了刚刚预备的法力。竟然是颜宁突然出手，丝线挑拨之间，轻而易举的干扰了仙家的法术。

仙家既惊且怒，脱口刚要喝问。却见颜宁凝视符文，神色奇异：“江罗……？”

却见上方席卷而下的符文骤然一滞，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颜宁眼神闪动：“那么……你听得到我们说话，是不是？”

片刻的寂静之后，凝滞的符文哄然而散，像燕子一样翩然飞下，团团围绕住了颜宁身边，四散飞舞，仿佛别有所述。仙家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置信。

从这个情形来看，江罗的确已经苏醒.只不过恍惚之中，主宰身体的仍然是潜意识——而潜意识，与原典长期接触的潜意识，竟然已经被非同常理的原典同化，连无意中的思维举动，也已经演变为怪异强大的法术、不可思议的玄秘了。

古籍中说，远古得道的上真，没有“法术”的概念，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心领神会，便是法术本身。仅仅是念头转动，便能扭曲现实，制造强大的法效。传说久远已不可考，但现在，他们竟然在一层区区的潜意识中，见到了这般景象。

那些翩然而下的符咒，不过是江罗潜意识的某种具象化而已，只是由寻常的识海波涛，转变为了怪异绝伦的法术咒语，仍然是意识朦胧之中，情绪的直观反应……

从现实来看，尽管仍然只是意识的轻微反应，但半梦半醒中的江罗已经认出了颜宁，并展现出了某种友善——那些翩然翻飞的符咒之中，有几个金光闪耀的文字紧紧环绕颜宁身边，光芒闪耀之间，俨然构成了某种防御。同时，也有几个怪异的文字箭矢似的扑下，迅疾射到仙家身边左右夹击，逼得它蜷缩身体，尽力避开符咒中那种尖利锋锐的气势——尽管不知道这东西的底细，但光从泄露的气息看，就招惹不起……

在短短数息之间，江罗的喜好偏爱，已经是显露无疑了。

大家注意健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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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潜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