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无极宗之前，段小仙特意绕道去了山下的修仙市集。

此行的目地，是为廖秋闻寻一件保命的法器。这位邪神尚在恢复期，若在无极宗不慎被霍长亭识破身份，至少得有件东西能护住他的性命。

以前廖秋闻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便死了；如今倒好，他们俩人性命相连，死一送一，段小仙连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保住廖秋闻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别人请神送愿望，她请神倒欠三百个愿望。

市集上的商铺稀稀落落，格外清静。许是刚过完中秋，大多数修士还沉浸在宗门团聚或游历四方的余韵中，偌大的集市颇有几分“门前冷落车马稀”。

她沿着街道走着，忽然被一个商铺吸引住。店主一看有客人来，便活力四射地喊着：“保命符！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童叟无欺，绝对保真！金丹真人开光，元婴修士亲绘，关键时刻能挡致命一击！”

店铺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玉符、玉珠、木雕，甚至还有兽牙。

段小仙近前扫了一眼，视线落在一个赤色玉珠上，指甲盖大小，甚是亮眼。

她指着玉珠问道：“老板，这是保命珠吗？怎么卖？”

店铺老板一看来生意了，立马换上笑脸：“仙子好眼光，这可不是凡物，这是凤凰涅磐时炼出的真火珠，关键时刻能替死一次！看您诚心，一口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颗上品灵石！”

“抢钱啊你！”段小仙差点跳起来。

那店主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让她气得扭头就走。

她愤愤不平，想着再去别家看看，这世上还能你一家独大不成？

她往前走了几步，心里还在痛骂奸商，忽然发现隔壁一家商铺热热闹闹，门口挂着几幅巨大的买家秀画像，每个都俊秀夺目，秀雅清正。

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焕容阁。

卖皮肤的？

段小仙眼睛一亮。她顿时想起了廖秋闻之前展示过的，那些流光溢彩、完美无暇的神格皮肤。

她刚一走进去，一个留着八字胡、精明无比的商铺老板热气地招呼着她：“仙子，看看焕容面具，刚到的新款！绝对物超所值！”

她抬头望去，墙上陈列着一排排面具，其中有飘逸出尘的修仙款、温文尔雅的修士款、邪媚狂狷的魔尊款，甚至还有阳光开朗的邻家师兄款……

简直和廖秋闻展示的一模一样。

“老板，这些皮肤怎么用啊？”

“嗨，简单！”老板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拿出来，介绍道：“这是现在活动款，叫“三十日尊享体验”！跟那些天价的正版功能一模一样！里面一共三十款，二十个基础体验款，十个随机隐藏款！注入灵力就能用，保证一天一个新形象，一个月不重样！”

“价格呢？”段小仙感兴趣问。

“不贵，一千下品灵石！”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廖秋闻许愿的时候，可没说要拥有这些皮肤多久。

就算只是个三十天的体验版，那也算拥有了，三百个愿望，这不就轻松划掉一个？

“要了！”她痛快地付了钱，心满意足把体验盒收进了储物袋。

然而，当她绕着整个市集，把所有犄角旮旯的店铺都问遍了……

她发现，还真没找到第二家卖同类保命符的商铺。

独家经营，垄断市场！

她又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命，一步三挪地走回了那家店铺。

老板正悠哉地吃着茶果，见她回来，一点也不意外。

她肉痛地摸出一颗闪闪发亮的上品灵石，“啪”一声拍在柜台上，她的心在滴血。

第一次给男人花这么多钱。

“这个凤凰真火珠，我要了！”

作为一个老练资深的情感博主，段小仙的第一宗旨就是：“绝对不给男人花一分钱！”

结果呢？

她今天竟然为廖秋闻一掷千金。

段小仙一路逛着，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给廖秋闻花钱是必要的投资。

她心里还是有些委屈，本来有机会躺平，现在却要当牛马。

又转念一想，要不是廖秋闻推了她一把，她也未必会开启自己的情感咨询业务。

之前是穷且躺平，现在是小富但奋进。

这样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其实她对自己猝死那件事，充满了怨恨。她花了五年时间，从一个人直播咨询、一个人剪辑推流，到慢慢组建起团队。好不容易做到了行业顶尖，结果砰的一下，猝死了。

她的商业帝国，何去何从啊？

好在段小仙是天生的乐观派。就像她常在直播间里说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一定要想办法把发生的每一件糟心事，往积极方面去解读。”

于是，身怀“巨款”的段小仙，决定先花钱给自己冲冲电。

她很快瞥见了一个商铺，上面挂满了流光溢彩的手串。有温润如月的玉串，有辟邪的黑珊瑚，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串通体透红，雕琢成莲花葆形状的玉串上。

“老板，这红睡莲手串怎么卖？”

“仙子好眼光！”那摊主见她衣着飘飘，容貌仙逸，热情道：“这手串是上古神兽谛听的獠牙雕刻而成的，能清心安神。不贵，一颗……上品灵石！”

就在段小仙准备砍价时，旁边茶楼上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高声喊道：

“上回书说到，这痴情种子霍长亭，为寻白月光转世，踏遍三山五岳！终于在合欢宗找到了那白月光！”

段小仙的动作一顿，侧耳倾听。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道：“霍长老对这位新徒弟，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那名洞府，更是为了她，不仅改名为潋滟晴方，还种满了她最爱的红睡莲。”

段小仙的目光凝在那串火红的玉串上。

“好，就要它了。”

她戴上手串，又在市集里买了一些她爱吃的酸果茶点，这才戴上千幻蝴蝶面，化作尔音的模样，朝着无极宗走去。

潋滟晴方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一片悬浮在山巅上的巨大湖泊。

这里到处都是水，雾气缭绕。

视线所及，全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座九曲月洞桥连接着湖心唯一的宫殿。

湖面上，正如说书人所言，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红睡莲，花苞紧闭，在水雾中看去，像是一盏盏沉在水底的红灯笼。

美则美矣，却美得没有一丝活气。

段小仙刚踏上九曲桥，一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桥的另一端。

那是个白衣男子。

他身材细长，立在那里，如一株孤傲的雪松。段小仙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呼吸微微一滞。

此人容色极其冷峻，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下颌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如山脊，一双薄唇色泽极淡。

他生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似风流多情，却因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显得无比清冷。

他就像个精致、易碎的白瓷雕像。

段小仙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神色也冷肃起来。

那人已经开口，声音清越动听：“尔音，你回来了。”

他看起来人真的很好，语气温和柔实，仿佛在迎接归来的家人。

段小仙按照尔音的嘱咐，垂下头，怯生生地“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

霍长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柔和轻盈，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像在检查一件珍贵的藏品是否染上灰尘。

他像她伸出手，动作很慢，也很温柔。

段小仙以为他要牵她，下意识地想躲。

然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手腕上那串红莲玉串。

“你买了新首饰？”他温温说道。

“是……弟子在山下市集，觉得好看……”段小仙低声说。

霍长亭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些火红的莲花葆，轻声地说：“她从来不戴手串。”

她？

段小仙假装不解，抬头看他。

霍长亭耐心地、像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重复说道：“她从来不戴手串。”

他擎起她的手，将那串价值一颗上品灵石的红莲玉串，从她手腕上胡乱地褪了下来。

“砰”

他随手一扔，那串手串掉在桥上，摔的粉碎。

”下次，“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那双寒冰似的双眸，微笑着说：“莫要戴错了地方。”

他笑得很好看，人也很好看，但段小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直冲到天灵盖。

这个人。

他是个疯子。

这可是她用一颗上品灵石买的啊！

段小仙越想越气，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霍长亭这个神经病！就因为自己不喜欢，随手就摔碎老娘的血汗钱！”

她那串红睡莲手串，是她在这个世界，靠自己家本事赚来第一笔钱买的第一件首饰，意义重大！

突然，怀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毛茸茸的蠕动。

段小仙神色一凛，忙闪身回到尔音的卧房内室，反手布下三层隔音结界，确认霍长亭的神识没有探查此地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幼鸟从怀里捧了出来。

只见这只幼鸟虽然体型不增，但羽毛似乎丰满了些许，不再是湿漉漉的。那双黑豆似的眼睛，此刻正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四周。

“嘘——”段小仙把手指放在唇上，压低声音，“小声点，我们现在在霍长亭的洞府潋滟晴方。”

“本尊知道。”廖秋闻的神识在她脑中响起，带着一丝虚弱，但傲慢不减，“所以我方才特地收敛了所有审神识。他那湖中的红莲，灵气倒是充裕。”

段小仙点了点头，凑近了些，那双黑亮的眼睛几乎要贴到鸟儿的脸上：“你能听到他的心声吗？他在想什么？他对白月光是真爱吗？”

“不能。”他摇摇头，粉嫩的三瓣肉爪扣着段小仙的手心，“我的能力，只能在对方心中有爱或欲这种强烈的情绪才能听见。”

“他的心里……是空的。”

“空的？”

“不，”廖秋闻纠正道，“应该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所有的情感都只给到了那个白月光。他面对尔音时。心中毫无波澜。”

“那也就是说……”段小仙站起身来，把廖秋闻放在内卧正中的桌上，坐在了桌边的绣凳上，“他对尔音没有半分爱。”

说到这里，段小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红珠。

那颗花费了一颗上品灵石的凤凰浴火珠。

她拉过那根红绳，将廖秋闻的鸟身摆正，用她纤细的手指，拨开那点稀疏的绒毛，将红绳系在了廖秋闻的脖子上。

廖秋闻身子一僵。

段小仙小声咕哝着，仿佛在给宠物戴项圈一样：“万一霍长亭发起疯来，这颗凤凰的真火珠，可以保你一命。”

廖秋闻先是惊讶，很快变得不屑：“本尊岂会怕他？一个区区元婴修士而已。”

段小仙轻拍了一下鸟头，嘀咕：“是是是，您老人家不怕。也不知是谁前两天因为施法过渡，法力受损。”

被戳到痛处，廖秋闻反击道：“等本尊真身恢复，哼哼……”

段小仙可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又从储物袋里掏出那个三十日尊享体验盒子，放在桌上。

“还有这个！你看看。”

廖秋闻嗅着盒子，脑袋贴着蹭了蹭。

“这是……？”

“你许愿要的皮肤啊！“段小仙左手托腮，一脸骄傲，”按照你说的，飘逸修仙款、野蛮师尊款……一模一样，全都在里面！”

她洋洋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您老人家的三百个愿望，我现在可是帮您完成了两个。”

廖秋闻：“……”

他看着段小仙一脸认真，又狡黠的模样，沉默片刻。

“好，那我就收下了。”

他话锋一转，“别忘了，我的第三个愿望，灵萼金菊。”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段小仙又换上一副狗腿笑容，摸了摸廖秋闻的鸟身，“不过，老板，既然我们现在是深度绑定的合作伙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关于这灵石的……分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