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微生淮那里拿到报酬，苏越溪就告别了他们。

她没忘记自己来到苍雪城的借口，有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还等着她的灵草。而且吴川那边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对方现在身边有伏灵道观的人，还有微生一族在后面追着，已经不是她能应付的事情了。

他们一直生活在看不见的水中，苏越溪深吸一口气，在脑中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被水流推着向前走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看清这是河流的正常流向还是漩涡袭来的方向，只有不断变强，成为河流中最大的漩涡，才能真正掌控流向。

她离开了苍雪城，去往远处的某个城市在那里待上了两周的时间。

苏越溪将这段时间大多花在了社交上，她在那座城市之中与许多陌生修士结为了有人，给那些或许会调查她的人营造了足够多的情报，顺便还从他们口中套取了一些新的修仙界情报。

两周后，她才在一次与其他修士的悟道集会结束后换了面容和灵力，使用张思睿的身份踏上了回咏族的路。

在距离咏族村寨的距离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苏越溪又换了一次身份，再次使用王梧的身份打开了保护村寨的阵法。

伏灵道观在与丁十三的传音中透露，咏族族长慕定安其实一直是他们隐藏的合作对象，但苏越溪并不觉得返回村寨是个糟糕的决定。

慕定安和伏灵道观的关系还固定在“合作”那一层，她还不是完全站在道观那边的人。从她日常对咏族村寨里大大小小事件的上心程度来看，苏越溪觉得咏族的利益应该才是她真正重视的东西。

只要她不对咏族不利，慕定安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况且苏越溪还没从她那里取得完整的玄土丹韵秘典，尽管有通灵窍在，但过于依赖它会导致那些讨厌的幻觉越来越多，苏越溪还是决定在有其他路子的时候少考虑通灵窍这条路。

咏族村寨的人一见她从阵法中进来就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情况，不到一刻，挤在人堆里面的苏越溪就被人塞了一大堆丹药。

她还是挺喜欢咏族村寨的气氛的，这里遭受的磨难比外面的世界少多了，人也比外面的人更纯朴些。

应付完担心她的咏族人，苏越溪前往宫殿找了慕定安。

慕定安依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给她养的穆尼花浇水。

象征着苏越溪的穆尼花在水壶里面的水滴落在它花瓣上的时候晃动了几下，像只撒欢的狗般将身上的水甩出去，掉进了土中。

穆尼花的枯萎代表着她的死亡，慕定安能从穆尼花看出人的生死状况。

慕定安抚摸着穆尼花的花瓣，说：“我曾经受到过一个中原修士的帮助，因此我答应他三个要求。他提出的第二个要求，是让我将灵土种丹之术传授给合适的中原修士，你是其中之一，小梧。”

伏灵道观并没有直接点名吴川才是他们想要的人，慕定安不知道这件事，但苏越溪清楚得很，那群人的目标就是吴川，和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定安说：“我曾调查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能收集到的情报并不多，但他们似乎肯定会从我手下诞生一个所谓的‘道子种子’，按照我们的咏族话，应该是‘阿尔’。”

“小梧，我想你就这个阿尔。”

苏越溪：“……”

如果不是她打入伏灵道观内部，她还真就信了慕定安的话。

不过慕定安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伏灵道观一如既往地神神叨叨的，喜欢当个谜语人，不管是为了安全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他们都没告诉慕定安真正的道子种子的身份。

而苏越溪的假身份王梧，恰好有着咏族万年难得一遇的种丹天赋，恰好心性和修为上都比吴川强许多。

哪怕她站在慕定安的位置上，她也很难相信这个伏灵道观谋划了那么久的道子种子居然是吴川，而不是王梧。

苏越溪垂下脑袋，“苏里捏，我不懂阿尔意味着什么？也不懂你说的话和苍雪城吴家发生的事情的联系？”

“你还在想那件事？”慕定安递给苏越溪一个小水壶，示意她过来帮忙浇花，“苍雪城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吴家太过嚣张了，他们不该去招惹中原的修士，否则他们还能活久一些。”

苏越溪说：“可我见杀死吴家的那棵不知名大树的手段，似乎与灵土种丹之术有些相像。”

慕定安顿了一下，“你很敏锐，这是好事。但我刚刚已经把能告诉你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了，小梧。”

“想象一下，你是一个养花人，你曾经在某片土地上投入了一定的心血，养大了足够美丽的花，但为了一些东西，你不得不离开那里，前往一个更大的空地。”

“你在更大的空地上投入了更多的心血，培养出了更多更美丽的花朵，曾经的那片土地已经被你抛在脑后。可有一天，一群路过你的花圈的野兽叫嚣着要去你曾经花费了心血的地方大闹一番，你会如何？”

慕定安笑着说：“你会给他们一些小教训，不仅是因为这些野兽挑衅了你，还因为他们对于你来说只是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玩意。”

“我已经和你说过吴家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的原因了，他们太嚣张了，中原并不是他们的领地，也不是葛家人的领地。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不被重视的蚂蚁也是养花人的朋友，她总是能够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

慕定安说得十分模糊，不过苏越溪对于这件事的情报掌握得还不错，很快就把她说的东西和慕尔朵对上了。听慕定安的意思，她和慕尔朵也没有联系，是慕尔朵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件事，决定给吴家一点小教训。

至于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方法……这就多亏白蚕教那些虔诚的凡人信徒了。

知晓灵土种丹之术被咏族人掌握的人其实不少，但那么多年咏族人却依旧保持着它的神秘。苏越溪不用想都知道远在中原的万慈丹魔在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苏越溪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她疑惑地问：“苏里捏，那你说的阿尔又和这个有什么联系？”

慕定安说：“其实他们之间联系不大。但小梧，我想和你说的是，阿尔意味着麻烦。”

“我用了所有方法去打听所谓的‘道子种子’的事情，从没有传来一个确切的说法，但可以确定的是，‘道子种子’背负着

天命，而为了实现天命，他们总是会将自己或者身边卷入麻烦之中。”

“吴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小麻烦，它甚至没让你陷入危险，”慕定安肯定道，“你之后的麻烦不可能会有那么简单，他们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将你卷入其中。”

所以吴川这类所谓的“道子种子”拿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主角剧本，苏越溪记下这点。

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会就是那个在吴川跌入谷底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的炮灰角色吧？

苏越溪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将那些麻烦全部解决了，我就会变得很强大？苏里捏，实话实说，大部分修士都是在不断解决麻烦，然后在麻烦之中变强的。”

“普通修士和道子种子的区别在于，他们背负的天命会吸引一些中原的运道修士，”慕定安答，“那些运道修士会在暗中帮助他们。”

“我就是被他们选中来帮助道子种子的人。”

苏越溪说：“这可能会让你陷入麻烦。”

慕定安见她给那些穆尼花浇完了水，“是的，小梧。”

她们沉默了片刻。

苏越溪望着那些鲜艳的花朵，“学完灵土种丹之术后，我会离开这里。”

慕定安说：“花灵节前的时间，足够我传授给你所有的玄土丹韵秘典了。”

苏越溪说：“我会在花灵节那天离开。”

慕定安从土里拔出象征着苏越溪的那朵穆尼花，她将穆尼花摘了下来，将剩下的部分捏紧，瞬间变成灰尘消散在空气之中。

她替苏越溪将穆尼花戴在耳朵上，“花灵节后我会带领咏族人重新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定居，需要我告诉你地址吗？”

“不用，苏里捏，”苏越溪抚摸着脸颊旁边的花朵，“我没想到我惹出的麻烦那么大。”

慕定安苦笑一声，“不是你惹出的麻烦，小梧。你要知道，是天命需要道子，所以道子种子才会出现。那些麻烦本来就在这里。”

她望向自己聪明的徒弟，慕定安清楚这天下将会变得有多混乱，却不敢保证眼前的人能在混乱之中赢得什么。

道子种子的身份注定她不会输得一无所有，但也意味着她永远都会被混乱裹挟，永远在天命的推动下卷入麻烦之中。

慕定安经常被人夸赞是个温柔的苏里捏，但咏族的历史已经告诉了他们温柔的人是当不了苏里捏的。

而恰好，慕定安也是一个优秀的苏里捏。

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

苏越溪耳旁那朵漂亮的穆尼花倒映在她半睁开的眼睛之中，慕定安说：“咏族的神话里面有记载着一个故事。”

“上天赐下了七枚果实，吃下这七枚果实的人能够成为天下的主人。”

“果实数量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其他人若是也想成为天下的主人，就只能等到原来吃下果实的那七人中有人死亡才会有机会。”

慕定安直视着苏越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王梧，当今一共有七个尊者。”

苏越溪被她话中隐藏的信息勾住了心脏，她语速极快地说道：“问天、魔傀、沧溟、逍遥、三尸、怜苍、护道，这就是当今天下的七个尊者的名号。其中，又以乾坤派的问天尊者实力最为强劲。”

慕定安说：“但她寿元即将耗尽。”

“问天尊者快要仙逝了，”苏越溪说，“按照你刚刚的意思，苏里捏，只有尊者的死才能迎来尊者的生。”

慕定安缓缓点头，“尊者的数量是固定的。问天尊者一死，将有无数势力抢夺新的尊者之位，天下大乱，潜龙出渊，咏族将会成为一粒微小的尘埃。”

“而你，小梧，你是道子种子，你有机会见识一下这天下风云涌动的场面。”她的食指轻点苏越溪的心口。

苏越溪的心越发滚烫，她想——

可她根本不是道子种子，天下风云搅动，她会不会如慕定安说的那样变成风沙之中的尘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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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九弃之地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