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溪毫不怀疑她不满意的结果是自己这次回溯失败。

告别了不知姓名的女修，她开始在府中搜寻能让对方满意的东西。

回溯创造的幻境范围有限，她无法探索整个城市，蛇手婆婆府外皆是被迷雾遮住，去不了外面。

那就说明能让女修满意的东西在府中能找到，苏越溪马不停蹄地让人将库房打开，库房中修士能使用的灵丹妙药并不多，凡人的金银财宝倒是有不少。

但对方起码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她会缺金银财宝吗？

思及此，苏越溪将这些东西放进储物袋的动作慢了一些。但顺着这个一想，蛇手婆婆家中能找到的东西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也不够塞牙缝，怎么想都不会让她满意。

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的苏越溪放下立刻去找女修的心思，继续在府邸中探索起来。蛇手婆婆住的房间下方有一间密室，但里面的东西十分寒酸，只有放在白瓷瓶中的毒药稍微能让人提起点兴趣。

这灵草制成的毒药能让低层次修士暂时失去意识，至于像女修那种层次的修士，苏越溪只能说这种玩意就不要专门拿出来搞笑了。

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能勾起女修兴趣的东西，苏越溪放弃了在本次回溯中取得成功的念头。

她之后还可以再返回这里，不急于一时，倒是现在可以花点时间测试一下这次回溯的时限。

她第一次回溯的时候中午送完面就被女修杀了，现在不去招惹这个女修，乖乖扮演蛇手婆婆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想通了这点的苏越溪在幻境内逛了起来，没见到一个侍从都会招手喊他们停下，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家里面有几口人？”

“你娘叫什么名字？”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长大还喜欢吗？”

一套测试下来，在侍从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对幻境有了新的认识。

幻境并不是单纯依附于蛇手婆婆的意识而存在的。无论是马夫还是来送菜的菜贩子都能准确记得自己家中人的名字和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幻境中的每个人都有完整的过去。

蛇手婆婆不可能将路人的过去都记得那么清楚。那么通灵窍的回溯是依附于过去而真实存在的吗？但回溯发动的条件又需要和蛇手婆婆息息相关的黑云噬魂功的手抄本……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苏越溪喝了一口茶，反正可以确定幻境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影响现实，青元城在现实中早已覆灭，蛇手婆婆也是在三年前才死在她的手上，要是一个回溯就可以回到过去将现实改变那还得了。

“仙师，我们该去为今晚的家宴做准备了。”旁边的嬷嬷提醒道。

“家宴啊，”苏越溪放下茶杯，瞳孔有些浑浊，“老身记得上一次家宴还是在……”

见她半天不说话，一副怀念的样子，嬷嬷笑着说道：“是在一年前了，上次只回来了一个仙师，这次可是两个仙师都要回来呢。”

“哦哦。”苏越溪像犯糊涂的老人那样呆呆地应道。

这个时间点的家宴可有些古怪，值得一探究竟，她说：“更衣。”

“是。”

晚饭的时间，苏越溪在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饭桌前。将这些人的面孔和她之前打听到的情报一一对上，她看向匆匆赶来的那两人。

四女儿练气三层，二孙子练气二层，两人实力都不够看，偏偏走进来后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在看到坐在主座上的苏越溪后不满地吼道：“娘，都和你说不要乱动库房的东西，你今天怎么又干这傻事。”

“就是，”蛇手婆婆的二孙子附和道，“我们修炼时的灵石都不够用了，你还去把我们的灵石送给外人，当真是老糊涂了……”

他说得如此过分，桌边的众人却无一人反驳他。特别是二孙子的父母也跟着和苏越溪抱怨，说她一点都不顾家，天天浪费灵石，她是老了，离死也不远，这些灵石给她也没用，还不如给家中另外两个需要修炼的人。

苏越溪将他们的话当耳边风，自顾自喝着茶。见自家长辈那么无趣，其他人骂上几句也没了再和她搭话的心思，反而将心思全放在许久未归家的两个年轻仙师上。

他们口若悬河地谈着自己在门派中多受重视，门中师弟师妹有多尊重他们，但又话音一转，偷偷瞥着苏越溪的面色说：“还不是因为我们家中没有个高层次修士，那些师兄师姐各个欺负我，连师傅都被他们欺骗。如果我们家中最高层次的修士不只练气四层，我们何须受这种侮辱……”

明里暗里贬了一顿练气四层的老修士蛇手婆婆，两个年轻人在众人的安慰中接着说：“我听师叔说，只要给他二十块灵石，他可以偷偷传授我们功法。”

二十块灵石……清点完蛇手婆婆资产的苏越溪摸了摸下巴，这是要把她的棺材本都掏空啊。

他们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苏越溪，毕竟她是家中唯一可能拥有那么多灵石的修士了。

苏越溪说：“老身挤一挤，确实可以拿出那么多灵石。但，为何老身要将他们给你？”

被她反问的两人脸色大变，二孙子的面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气愤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指着苏越溪说道：“你不给我还给谁？别给脸不要脸，老东西……”

四女儿的语气比他稍好一些，但也十分不客气，她说：“娘，有了这些灵石我的修为必定可以更上一层，到时候对我们全家都有好处。师叔也说了，这个机会不可多得，若是这几天再不给他送去，他之后不愿再帮我了怎么办。”

“那时候，就是娘的过错了。”

苏越溪冷笑一声，低头望着手中茶杯中沉没在底部的茶叶，蛇手婆婆的家人还真是可笑，她日后成为臭名远扬的邪修也是有些道理的。

突然，她慢慢敲击茶杯杯身的食指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苏越溪直接离开了饭桌，不顾身后的叫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半个时辰后，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她身上，她顺着这股感觉回到了现实的洞府之中。

第二次回溯依然失败了。

但苏越溪已经找到了成功的线索，她一边吸收着中品灵石中的灵力，一边抓起李南山之前找到的青元城的情报又看了一遍。

“城中修士皆遇难……”

而蛇手婆婆却活着。

依照她的推测，蛇手婆婆应该就是从那天起拜入女修门下，正式踏上了一个邪修的路子。而在这之前，她却是一个连家中小辈都无法说服的弱小修士。

女修想要的诚意绝对不会是她在幻境中搜寻了无数遍都没找到的昂贵灵宝，而是蛇手婆婆想走上邪修这条路的诚意。

等待灵力恢复，苏越溪把黯淡无光的中品灵石丢到一边，再次对黑云噬魂功进行了回溯。

“仙师，你可是犯迷糊了？”侍女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桀桀桀。”完全把自己代入蛇手婆婆角色的苏越溪猖狂一笑，一拳打在侍女的身上。尽管蛇手婆婆只是个练气四层修士，但也比凡人强大许多，这一拳下去，侍女喷出一口血，砸在了墙面上。

嬷嬷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惊慌失措地喊道：“莫不是走火入魔了，仙师。”

“老身清醒得很，”苏越溪挺直腰板，拿起那碗面走出厨房，“将她处理掉，嬷嬷。”

嬷嬷见她气质与过去完全不同，眼中似乎有杀意徘徊，打了个冷颤，恐惧地说道：“是。”

苏越溪抬着面去找了女修。

女修吃碗面后与上一次回溯一样问了有关诚意的事情。

这次苏越溪的答案不一样了，她拱手说道：“老身已经准备好了，保证会让道友满意。”

“哦？”女修眼中似有流光闪过，她微笑着说，“那我就提前期待着了。”

告别了女修，苏越溪前往了准备今晚晚宴的厨房，将之前在蛇手婆婆密室中找到的毒药放在茶水之中，她歇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家宴大厅。

她这次特意放慢了步伐，来的时候蛇手婆婆的家人已经到了。还没等她坐稳位置，婆婆的四女儿和二孙子就开始和上次回溯一样的抱怨，说的话尖酸刻薄，每句话都在埋怨蛇手婆婆。

话音一转，又开始向蛇手婆婆讨要灵石。

坐在主位上的蛇手婆婆好似被他们如刀般尖锐的地方戳进了心口，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连拿起饭桌上茶水的心思都没有。

“……娘，灵石准备好没，我待会就给师叔送去。”

“婆婆，我也要二十块灵石！”

苏越溪叹了口气，说：“我会给你们烧去的，不要急。”

没想到她真的会有那么多灵石的两人惊喜地对视一眼，接着又开始抱怨：“娘，你有那么多灵石怎么不早说？还藏着掖着干嘛，我们可是一家人，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其他凡人亲戚也跟着他们附和道：“是啊，娘，家中的两个仙师正是急着要灵石的，你就别憋着了。”

“我爹死前应该留下不少灵石吧，今天正好拿出来，咱们一家人分一下。”

他们贪婪地挤上前，影子如窜动的鼠群般笼罩住主座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木桌被他们挤得发出难听的响声，空气似乎也有些不通顺，飘荡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众人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耳朵竖起，不肯放过老人口中吐露的任何一个字。

只见她唇角勾起，脸上的褶子一层层堆积起来，像是丑陋的柑橘，她用嘶哑的声音说：“别急，别急，大家都有的。”

“别磨磨蹭蹭的了，婆婆……咳咳。”二孙子不耐烦地催促道，但下一刻，他突然感到喉咙里面有些发烫，一股沉重的睡意包围住了他，他摇晃几下，情不自禁地跌倒在了地上。

众人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大，在那声如公鸡打鸣般的咳嗽声出现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能让修士陷入昏迷状态的药，对于凡人来说是绝对致命的。有几个喝茶水喝得少的还有些意识，但大部分人已经没了生息。

蛇手婆婆的四女儿瘫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双绣着菊花的鞋子离她越来越近，她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对方的脚腕，嘶吼道：“娘，你在干什么……”

“老身所做的事情与你们一样，就像你们为了修炼永无止境地向我索取灵石般。既然你做过类似的事情，那你现在应该明白的吧？”

她印象中总是沉默的娘亲苍老的脸上浮现了疯狂的微笑，她见到她弯下腰，像幼时她还没学会走路般握住她的手。

然后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们可是一家人，要互帮互助的。”

倒在另一边的二孙子听闻此，不甘心地用指着老人的背影，咒骂道：“你，咳咳，你疯了……”

“老身并未陷入疯狂，或者说，老身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过，”与他血脉相连的婆婆背着手，挺直脊背如同永远不会被风雪压弯的竹子般站在那里，“修行之路上处处有机会，但抓住机会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你们，就是老身愿意拿出来的代价。”

死亡的恐惧爬上他们的脊背，他们纷纷求饶道：“娘，我是你的亲女儿啊。”

“婆婆，你忘记了吗，小时候你还说过我是你最爱的孩子……”

但从蛇手婆婆储物袋那里出现的匕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求饶而手下留情，匕首一刀一刀刺进他们的胸口，直到从他们眼中流出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整张无神的脸变得肮脏不堪，仿佛落入尘埃之中的花瓣，再也无法在风中飘舞了。

用火点燃房屋外留下的油，苏越溪在火光和人们的喊叫声中走向了贵客的房间。

侍从们争先恐后地拿起水想要扑灭后面的大火，但无济于事。

火苗从很久之前就被点燃，但没人在意，他们都觉得弱小的火苗不足为惧。这府邸之中的人用贪婪给火苗送来更多的柴火，他们踩在柴火之上跳舞，直到火苗顺着他们的脚燃烧他们的整个脊背才有所察觉。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东西可以阻挡火势了。

房屋断裂的声音在滋啦的火焰中传来，被砸中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被火焰吞没，天上弥漫着灰黑色的烟雾，灼热的风呼啸其中。他们的府邸好似变成了人间炼狱，处处都没有生机。

苏越溪伴随着蔓延的火焰来到了女修的院落。

女修坐在墙上，欣赏着这一切。见到苏越溪来，她招招手，示意她跳上来。

她们两人一起坐到墙上欣赏着下面的火焰。

女修将半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心情愉悦地说道：“你做得很好，婆婆。我很满意哦。”

“修行之路，不过是你争我抢，你死我活。管他是你的家人、朋友还是爱人，都是这条路上的垫脚石，”女修说，“但有些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被一些无所谓的关系给束缚，最终只是在原地打转，难成大道。”

望着婆婆平静的面庞，女修说：“我一直担心你是这种人，幸好最后你没让我失望。”

苏越溪问：“我现在可以拜你为师了吗？”

“当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敬魔宗青龙真人唯一的弟子。”

苏越溪跳下来，对着青龙真人磕了三个响头。

收了弟子的青龙真人神清气爽，谈兴大发，她说：“修行之路，难在人人都想成仙，难在自道祖创世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成仙，这几个人无一不是万年难见的天纵奇才。但是纵观史书，如他们般天才的人不在少数，你可知只有他们几人成仙？”

苏越溪摇了摇头。

火舌爬到她们附近，但却被一道青光挡在了外面，无法在向前一步。

青龙真人在火海中说：“因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大道独我。”

“这条大道，最开始你会遇到很多人，你曾经的那些同门、家人、朋友和爱人等等，但你要记住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苏越溪喃喃道：“敌人？”

“是的，我的乖徒儿，他们都是你的敌人，”青龙真人挽起她的手，朝她低笑着，“我也是你的敌人。”

“你要将阻挡你修道的一切都杀干杀净，若尘世间的亲人挡了你的路，那便杀了你的亲人。如果你的师门拦了你的到，那便杀了你的师门……”

“当你杀得周遭再无人敢在你面前放肆的时候，你就离大道不远了。”

黑黝黝的云朵托起她们的脚，将她们带到了半空之中，青龙真人用指尖轻点苏越溪的脑门，“这是一本玄阶上等的功法，名叫黑云噬魂功，如今我就将它传给你。”

伴随着整本黑云噬魂功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苏越溪也感受到眩晕感从她脚下升起。看来拿到功法之后这次回溯就要结束了，她抓紧时间问道：“师傅，我们敬魔宗是什么样的宗门？”

青龙真人说：“以你的修为确实接触不到我们宗门，不知道它也很正常。等我将脚下的这座城杀干净，回去之后你就知晓我们宗门的厉害了。至于现在嘛，我可以提前和你保证，敬魔宗的实力绝对能在幽州各宗门中排上名号。”

她的声音在苏越溪的耳边飘远，苏越溪硬扛着不肯回去，但背后那股抓力越来越大，像是钻入她的皮肉之中的锁链那样拖着她离开这里。

青龙真人说：“回去之后给好好找个魔器呢。你的天赋不太够，还是走半人魔的路来得快一些。放心，师傅我绝对给你找一个独一无二的魔器……”

苏越溪再也听不到她后面的话了，她被那股吸力拉着重新回到了洞府之中。

第三次回溯成功了，只消耗了三分之一的灵力。但她想继续对黑云噬魂功使用回溯的时候再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回溯成功后就不可以再来了吗……苏越溪皱着眉记下这点。

第三次回溯之所以成功应该是因为她的选择和当年的蛇手婆婆一样，青龙真人想要的诚意是想看到蛇手婆婆作为一个邪修的诚意，因此蛇手婆婆将她那群只会叽叽喳喳的亲戚杀干净之后就获得了青龙真人的认同，将她收为弟子。

这应该是也和青龙真人自我的道相关，听她的意思，她信奉一人成道。蛇手婆婆将阻拦她修炼的人全都杀干净正符合“大道独我”的坚持。

苏越溪倒是没被她忽悠住，照青龙真人的想法，要将一切挡路的人都杀干净才能成仙。那翠虚子为何还有一堆后人留下来，翠虚子的后人，也就是现在的一等世家崔家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辉煌？

每个人的道不同，青龙真人信奉“大道独我”，而翠虚子走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路子。

此次回溯还得到了一点敬魔宗的情报，这个神秘的宗门实力强大，隐藏在幽州之中，之后说不定会碰到。

但最大的收获还是黑云噬魂功的后面几层功法，苏越溪兴奋地浏览着脑海中的内容。

黑云噬魂功后面居然有和神识相关的部分，修者修炼了之后可以用神识凝聚成一条锁链，将敌人的魂魄从身躯中拉出来，好好折磨审问一番。

不愧是邪修手中的功法，果然好用。但抽出魂魄需要一定的条件，首先敌人的神识必须比修者的弱，其次对方最好在抽出魂魄的时候处于强弩之未，最后抽出的魂魄能存活的时间较为短暂，不要多久就会消散。

部分魂魄较弱的人会在被抽出魂魄的瞬间就死亡，不会给修士留下审问的机会。

但依然是很好用的一招，这样一来想知道更多的情报也十分方便了，苏越溪对黑云噬魂功十分满意，她的神识强于寻常修士，一直想要一本与神识相关的功法。

闭关三个月后，苏越溪出了洞府。

傍晚，指导了一下师姐师兄修行到的苏越溪敲响了李有志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