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如长河的白色虫类出现在苏越溪脚下，它身上每个涌动的凸起都是无声哀嚎的人头，数不清的人手踩在空气之上，整齐地向后一划——

百足灭魂幡犹如一道闪电般急速朝远处飞去。

苏越溪全神贯注地控制着它，不断往里面输送着灵力。

她带着避凶菇踩在百足灭魂幡召唤出的那条虫类的头部，疯狂朝前飞着，周遭的迷雾转瞬即逝，她甚至用神识感知到马上就要飞出秘云森林了。

苏越溪说：“甩开它了吗？”

望着长生镇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避凶菇松了一口气，说，“甩开了……等等，它在前面等着我们，快点掉头！”

原本消失在他们身后的长生镇此刻安静地伫立在前方，距离苏越溪只有几步远。

它由石头构成的长方形牌坊像一个巨兽的嘴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看到此景的苏越溪头皮发麻，连忙压下百足灭魂幡。

巨虫微微跃起，忽地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在距离长生镇只有一步远的地方钻入了泥土之中。

白光萦绕在苏越溪和避凶菇身上，百足灭魂幡将他们同化成了没有实体的状态，钻入泥土的动作宛如雨水滋润着大地，没有溅起一点多余的水花。

遁地之后快速潜行了好几里路，苏越溪这才控制着百足灭魂幡冒出头来。他们已经成功逃离了秘云森林的范围，长生镇自然也没追上来。

避凶菇两只豆豆眼都快晕成了圈圈眼，它晕乎乎地从百足灭魂幡上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问：“你是邪修吗？”

把百足灭魂幡收起来的苏越溪说：“你可以那么认为。”

“好吧好吧，邪修就邪修，活的邪修总比死去的正道修士好，”避凶菇坐着她的黑云来到她身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让我想想，首先要离开幽州这个地方吧。虽然我也是在幽州诞生的天地宝物，但此地本就不适合修炼，要先入大道还是去中原比较稳妥。”

苏越溪透露了一些她的计划，她告诉避凶菇，她打算在结丹期在去接触和渡海的事务，那时候她的实力更强，手中也更有把握。

避凶菇点点头，“此番天地的灵力最多供养出境界达到结丹期的修士修士，在这之后，修士若是还想更上一层，就必须要渡海。”

它凑过来观察着苏越溪取出的各个宗门的资料，按照她的计划，她现在准备找个宗门稳妥地修炼一段时日，若是还能学上几门功法，那就更好了。

避凶菇把苏越溪挑选好的宗门在地图上标明，五彩灵光浮现在它肉色的脑袋上，它开始了仆算。

灵光还没散去，避凶菇抢先睁开了眼，“有两个方向的运比较适合你。”

它指着地图说：“一个是守幽城方向，你若是去到那里，必然得到名师赏识，修炼一帆风顺，成为门中最有潜力的弟子。”

守幽城方向的宗门不仅数量多，质量也高，苏越溪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另一个呢？”

“另一个方向的运会比刚刚那个凶险，”避凶菇指向九弃城以西的方向，“他们的运若是和你的运纠缠在一起，必定会使得你的运白中带黑，黑中带紫。”

“收获会比先前那个方向更喜人？”

“对。”

避凶菇给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选择，苏越溪扫视着地图，九弃城本就靠近常阴山，西边据她所知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宗门了，但既然它特意指出这条路，那必定有它的道理。

把不太情愿的避凶菇塞回储物袋，苏越溪赶回了九弃城。

先去角宿楼中把她手中用不到的那些宝物卖出去，她前往天棋茶馆打听九弃城西边的情报。

走入天棋茶馆三楼，一个慷锵有力的声音吸引了苏越溪的注意，她朝那里望去，发现是一个说书人打扮的半人魔。

他的右手光滑如长虫，上面长着四五张人族的嘴巴，每个嘴巴都可以发出不同的音色，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出的声音仿佛可以填满整个屋子。

围着说书人坐着一群听客，一边品茶一边听书。

苏越溪在外围坐了下来，低声和旁边的众棋门修士要上一壶安神的灵茶和一盘灵食。

说书人讲的故事是《道祖传》的第一章，苏越溪虽然早就熟知了整本书的故事脉络，但眼前的听书人应该是个音修，他借用某种特殊功法讲出的故事不仅在不经意间就将众人的修士都吸引了过去，还隐隐带有平复灵气的功效。

苏越溪潜下心神，竖起耳朵，听着他继续讲了下去。

说书人说：“道祖的第一个弟子名为华，她原先只是万千部落之中一个普通的孩子，直到一次远行中遇上了道祖，偶然见识到道祖的伟力，华跪倒在地，恳求道祖教导她这份力量……”

道祖同意了。

于是华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前往极东的大海，极西的山川，极北的太阳，极南的月亮。

道祖教她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腾云驾雾，摘星拿月。

不知过了多少年，华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突然想起了她的家。

她告别了道祖，兴奋地朝家的方向赶去。

从高空中俯视，部落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华从空中飞下，很快就吸引了部落中众人的目光。

他们面露惶恐，噗的一声跪倒在地，身子上上下下起伏着，高声请求半空之中神仙的垂怜。

部落之中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这让华有些伤心，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用风扶起众人，和他们解释道：“我并不是神仙，我是华。”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其中年龄最长的老人反应过来。他让他的子女搀扶着他，踉跄朝华走去，伸出手抚摸着华的面容。

“我认识你，你是华。”

被人认出来的喜悦并未冲淡华的尴尬，她观察着面前那个老人粗糙如树皮的脸和浑浊如污水的双眼，并没有从记忆中找出此人的身份。

还是那位喜出望外的老人主动说出了他的名字，华这才忆起他竟然是自己妹妹的玩伴。

她的心突然一颤，华慌张地问：“我的家人呢？”

“他们都死了，你的阿父死在野兽的爪牙之下，阿母死在病痛之中，阿兄死于洪水，阿妹死于悬崖。”

华震怒。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天上的雷电劈开那些野兽的皮毛，可以用山间的露水调出最好的药物。

当她走在海水之中的时候，海水会因为畏惧她而主动为她开辟一条道路。

当她走在山林之中的时候，山林会因为敬畏她而主动为她献上数不清的宝物。

这些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她的东西，却会威胁她的家人。

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的华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无论部落里的人怎样呼唤，她都毫无动静。

风吹日晒，雨滴花落。

时间飞逝，还站在原地的华宛如一座雕塑，部落里的人将她当成了神仙，每到天灾来临或是食物不够的时候都会在她面前举办祭祀。

唤醒华的是一声哭喊，一声近似于婴儿啜泣的哭喊，却是这个部落中最后一个认识华的人死去前发出的啼哭。

华不由得流出了泪水。

部落里的人看神仙哭了，纷纷跪下，虔诚地祈求着她的原谅。

她踏步走向前方，跪倒在地的人如被惊扰的鱼般，绕开了她前进的方向。

华站在那个死去的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她太过自私，忘记了同族人一生要经历无数的痛苦，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机会享受着世间的欢乐，甚至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华找到了道祖。

道祖仍在原来的地方编织着星星，她的手轻轻向上一推，手中的光点咻的一声飞向空中。

这片漆黑虚无的地方在这些时日多了几丝微光，道祖编织的星星填满了大半个天空。

华问：“师傅，你可知有一法让我的族人脱离俗世的折磨，不受死亡的威胁？”

道祖说：“唯有入道，方可脱离俗世折磨；唯有成仙，方可消灭死亡的威胁。”

华沉吟，最终坚定地说：“那我要带领我的族人入道成仙。”

她请求道祖赐下入道成仙的方法，道祖将其告诉了她。

华深深地看了还在编织星星的道祖一眼，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部落。

从此以后，她带领着自己的族人不断扩张着部落规模，教导他们怎么使用工具捕猎，告诉他们怎么在黑夜之中点燃火炬……

人终有一死，华虽入了道，可并未修成仙。

她死去的那天，天地哀鸣，众星坠落。

在她死去的位置，出现了一根树苗。

树苗越长越大，不要多久就变成了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部落每到节日都会在大树下祭拜华，有一天，一个怀孕的女子在祭拜过后梦见大树伸出枝条，在她的腹部种下一颗种子。

多年后，那个女子生出来的孩子长大成人，她天生拥有神力，掌握的力量虽不比华的强大，但已经傲然于众人。

人们发现，死去的华变成的大树会挑选一部分未出世的孩子，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便拥有了与众不同的力量。

“……于是人们将那颗种子长大之后的根称为灵根。”

说书人说：“从此以后，拥有灵根的人便可入道成仙。”

故事讲完了，说书人旁边的小孩笑嘻嘻地向下面的听客讨要着报酬，苏越溪丢给了他两块下品灵石。

“天棋茶馆偶尔会举行这样的活动，”南槐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邀请这类修士过来可以吸引些人气。”

想到他随身携带的《道祖传》，苏越溪问：“你让他讲的《道祖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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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九弃之地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