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喵呜——喵~”
一大清早,晨雾还未散,天将将亮的时候,观家门前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猫叫。
院子里,仓库侧面的鸟架子旁刚刚移栽一株枣树,光秃秃的枝条打下错落阴影,鸟雀们在阴影间穿梭跳跃,振翅梳毛,一只只圆鼓鼓毛绒绒,像吹满气的圆球。
祁县的冬天不大冷,气温基本在十度以上,水缸里的睡莲凋谢了,只剩几片圆叶铺在水面,供锦鲤大爷避寒取暖。
苔痕斑斑的石阶上,天窍端坐仰首,宝相庄严,比之两个多月前长大了一点点。
听到臣子的呼唤,它轻巧跑下台阶,翻墙而出,与三花妹妹和它的狗腿子们碰面。
冬天毛长,小三花看着也圆了一圈,杏核眼水波盈盈,仿佛古画上回眸的狸奴,可爱又妩媚。
“老大,你要的东西。”三花垂头,顶了顶身前的塑料袋,笑眯眯道:“今天是观先生的生日,橘哥本来想给他抓两只老鼠庆生,被我和狸花劝住了。”
“做得不错。”天窍伸爪轻拍它,以示赞赏,“今晚的猎物多分你一成,我亲自去抓。”
“谢谢老大!”
小三花立起身子拜了两下,不再打扰,领着狗腿子们上街遛弯,瞬间找个宽敞地方晒太阳。
小弟们走后,天窍就近寻了个隐蔽角落化为人身,将一身繁复精致的古装变幻成普通的毛衣长裤,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好,施施然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他打开袋子,里面放着十几颗彩色的小石头,边沿圆滑,形状各异,表面残留着淡淡的水腥气,光洁如琉璃。
祁县南面有野山清溪,是学校组织春游秋游的绝佳去处。溪里散落着许多鹅卵石,不知道受什么影响,色彩斑斓质地剔透,是天然的工艺品。
天窍拜托李婆婆家的半妖小猫带三花去搜集了一些,用来给观昏晓做生日礼物。
自己还是猫,不能送他什么珍贵东西,上回用来赔罪的手工竹镯他似乎很喜欢,戴到竹片泛黄也舍不得摘下,天窍打算再给他做一串链子。
今天是观昏晓的二十九岁生日,他挑出大小、光泽相近,颜色相衬的二十九颗石子打磨光滑,再以妖力凿出小孔,穿在弹力线上。
线的两头各留一节,编成精致繁复的绳结,再从他特意准备的妖力结晶中穿出、拧紧,牢牢固定。
不费多少气力,一条手链就做好了。天窍将它拎过头顶,变换角度,看晶莹剔透的晶石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许久才满意点头。
他微仰起脸,缠绕在镜框上的金丝垂在鬓边,轻轻晃动,镜片下瑰丽的紫瞳浮起笑意,温柔又忐忑。
“以后我不在时,它会替我保护你。希望你会喜欢我送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
“表哥,早。”
“早,生日快乐!”临卿和从厨房里探头,“晓啊,今天你生日,就别做饭了,交给我吧!”
观昏晓踩着棉拖站在门槛后,宽松的针织衫下是更宽松的圆领休闲服,将他板正笔挺的身形也勾勒得清瘦隽秀。
他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夜奇奇怪怪又记不清具体内容的梦,眼下有浅浅的乌青,眉心也一阵一阵地抽痛,让他眼睛都睁不太开。
所幸今天休假,观昏晓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现在起来依旧觉得身上懒洋洋的,便又窝进躺椅,盖上毛毯,在温暖的日光中吱呀摇晃,活像个退休老大爷。
“表哥,今天你要做饭?”他掩嘴打了个哈欠,长而卷的睫毛半遮遮慵懒的双眼,“是做番茄炒鸡蛋壳还是豆芽刷锅水汤?今天我生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很给面子地吃完,放心地大展身手吧。”
“倒反天罡!属实是倒反天罡!”临卿和痛心疾首,“你为什么要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迁就别人?”
观昏晓冷笑:“是啊,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前两年你怎么就没思考过?”
“……”
临卿和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放下菜刀和大蒜,在衣服上擦擦手,踱出厨房。
他正色道:“谁说我要做菜了?咱们今儿点外卖,我请客!往大了点!晓,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吃什么……嗯……”观昏晓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撑着头思索,“天气冷,吃点暖乎的吧,火锅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火锅能点外卖吗?”临卿和疑惑。
观昏晓白他一眼:“点个屁的外卖,你去超市买菜,再买包川香麻辣和川香骨汤锅底,我们自己煮。”
“哦哦,行。”临卿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点菜吧晓,我给你记着。”
“毛肚、黄喉、鸭肠、牛心、猪蹄、牛羊肉、金针菇、娃娃菜……口蘑别忘了,这个涮辣锅好吃。”
观昏晓报了一串菜名,顿了顿,又说:“再买两条鱼,我给天窍做松鼠桂鱼和鱼汤。”
“……今天是你生日,能不能多想想自己?”临卿和撇嘴,“那小猫崽子不给你送礼物就算了,还得你为他忙活?要我说,给它买两根火腿肠意思意思得了。”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天窍迈着小碎步从他脚边跑过,右耳上挂着一串莹润的手链,轻盈起跳扑进自己表弟怀里。
天窍鄙视地斜他一眼,扭脸就换了张阳光可爱的笑颜。
它耳朵一低抖落手链,再低头叼起,小心翼翼地戴到观昏晓手上。扣着末端绳结的黑色晶石在他腕下轻晃,衬得他皮肤透亮,像雪堆起来的一般。
观昏晓回过神来,抬手仔细打量这串新饰品,而后用力揉揉天窍的脑袋。
“表哥你看,足够我给它做松鼠桂鱼和鱼汤的礼物。”他向临卿和晃晃手,嘚瑟一笑,旋即又摊开手掌:“你的礼物呢?”
“……我去买菜!”
临卿和转身就走。
目送表哥离开,观昏晓胸口微震,闷笑出声。
“这是你买的?”他捏着妖力结晶轻声问道,指腹按着本该冰凉的晶体,入手却带着浅淡微薄的暖意,令他讶异扬眉。
天窍现在是半掉马状态,在观昏晓心里基本等于灵性大圆满半步猫妖的境界,所以懒得装傻,摇头喵呜一声。
观昏晓咂摸一下这句“喵呜”的意思,又问:“你自己做的,用南边溪水底下的彩色石头?”
“喵呜喵呜!”天窍用力点头,歪头枕在他胸口,眨巴着圆眼睛看他,隐隐可以看出几分忐忑,“喵?”
观昏晓搔搔它的下巴,笑道:“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当然,老鼠和蟑螂例外。”
天窍鼓嘴。
除了大橘那左半边脑子吃右半边脑子睡家伙,谁会给你送这种东西?
观昏晓倒不是哄它,这条手链虽然材质普通,但颇有设计感,别说是猫,就是人做的,也值得大夸特夸。
他把手链往上捋了捋,拉下袖子盖住,双手环抱天窍,闭上眼睛,在躺椅摇晃的嘎吱声里说:“昨晚做了一堆梦,醒醒睡睡,困死了,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窍闻言,眉头皱了皱,往上爬行两步,在他颊边轻蹭,又嗅了两下。
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邪气。
不是妖邪原因,应该只是普通的失眠多梦。
确认这一点,天窍松了口气,抬爪按在他眉心。爪下灵光一闪而过,化作暖流没入他的脑海,为他舒缓紧绷抽痛的神经。
“唔?”观昏晓哼出低沉的鼻音。
“喵呜。”
没事,安心睡吧,做个好梦。
入夜后,院子里挂起了彩灯,灯球从电线上垂落,一闪一闪,显得站在其中张开双臂,一脸“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临卿和像个奇葩。
“怎么样?好看吗?”他还有脸乐,“这是哥亲自为你挑选,为你安装的星空套装,你躺在躺椅上,不用抬头就能望见漫天星光,是不是很浪漫?”
观昏晓与蹲在自己肩头的天窍对视一眼,以莫大的毅力咽下涌到嘴边的“沙壁兮兮”四个字:“还……可以,就是略显复古和朴实,有一种与时代不符的梦幻。”
临卿和一眯眼:“晓,我是文字工作者,听得懂弦外之音。”
“哥,来,咱们进屋吃饭,汤底已经煮沸了,不要浪费时间。”
观昏晓二话不说,握住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屋子里拽。
天窍舔爪舔毛,心想:他们真不愧是血缘至亲,转移话题的方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客厅中支起圆桌,中间是咕嘟嘟地冒着泡的鸳鸯锅,侧边放了一圈肉菜,价值两千元的蛋糕另开一桌遗世独立,静静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临卿和下了一盘鸭肠,边涮边问:“这蛋糕谁买的?你朋友?出手这么阔绰,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在追你?我……”
“据说涮鸭肠的时候话太多,鸭肠会硬得嚼不烂——表哥你能不能闭嘴?乱发散什么思维?”观昏晓白他一眼,热气扑得他面颊微红,眼眸半闭,平时自带刀光剑影的目光此刻却没多少威慑力。
“那你说嘛,谁送的?”临卿和吃了口鸭肠裹小米椒,辣得斯哈斯哈也不肯放弃八卦表弟的机会。
“土豪哥……别这么看我,请自动理解为我的朋友。”观昏晓把口蘑、金针菇和娃娃菜一并下进辣锅,只用公筷翻倒几下就捞到碗里,烟气蒸腾。
“他叫司巍藿,偶然认识的普通朋友,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就近给我点了最贵的蛋糕,还不肯收钱。”
天窍耳朵一动,左右转了转再向后撇,佯装与它无关。
“他很有钱?”临卿和凑近了问。
观昏晓眼神深邃:“他差点就因为和我投缘,送我一辆车。”
“……牛逼。”
临卿和顿时就觉得那花枝招展的蛋糕小意婉约起来。
天窍听得好笑,探头瞅着观昏晓碗里的辣菜,琢磨着要不要伸爪扒拉扒拉,让他分自己一点菜叶子尝尝。
蓦的,一种无根无由的异样气息被晚风送入厅堂,天窍扭头看向窗外,可爱的圆眼猛然眯起,瞳孔竖成针尖大小,隐隐逸散出危险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生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