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了，喧嚣的寒风似乎也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远去，屋子重新恢复一片安详。
地上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比羽毛还轻的灰烬随着气流微微摇晃。
李今歌跌坐在凳子上，毛氅尾部落在地上，惊起一阵灰烬，灰烬断裂，慢悠悠飘到上空，落在地上化作尘埃。
困在屋里，听着灵灵的脚步渐渐远去，脑子渐渐从她是重生的这件事清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是更深的迷茫。
捂着脸慢慢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先阻止她才是要紧事，至于重生还是自己来历这件事都可以往后再考量。
然而不知道这房子被设下的是什么限制，用尽所有方法都无法从屋里出去，这种无能为力痛苦，让她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毫无灵力的身体。
三月的天，挣扎半宿没挣开限制的李今歌力竭坐在地上，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看着窗外的雨却听不到一点雨落的声音。
这样一场无声的雨下了五天，第五天清晨终于听到一声特别的声响。
或许是在无声的静谧中待了五天，一点点轻微的动静落在耳中像是放大了好几倍一般。
“小心。”
听到声音的一刻李今歌瞬间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分辨声音是谁的，而是限制解除了。
不接触不可能听到外面任何一点声响。
几乎是从床上跳起冲到门前打开，想看看是谁来了，打开门，东方星烨撑着一把白油纸伞，小心翼翼搀扶着灵灵往前走。
李今歌愣住。
东方星烨穿的和灵灵参加宗门大比的服饰相同，只是根据男女身体构造不同肩部及胯部做了细微的改变，一身绣金蓝长袍，腰系玉带，和灵灵同样的宗服走在一处，好似天作之合。
他撑着伞，紧张的扶着灵灵走，伞大部分都向着她的方向，自己的肩头被打湿也不曾看过一眼。
温柔又情深，李今歌好像明白了李慕灵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
……
一直走到屋檐下要上台阶时，东方星烨才终于抬起头看到了她，目光微怔，过了一会才慢慢笑了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有些苦涩的味道。
“今歌，你，”东方星烨话语微顿，似乎有些疲惫，疲惫的让他连平日里完美的待人礼仪都无法维持，过了一会才如常说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听慕灵说你感染了风寒，现在可好些了？”
慕灵……不是慕灵师妹，不是师妹，慕灵……
李今歌站在门前，细密的雨丝从她身旁掠过，一些落进了屋内，一些落在了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目光忽略东方星烨，看向低着头的灵灵。
她不说话，东方星烨脸上的笑也慢慢僵硬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李慕灵，李慕灵也只是低着头，好似没发现面前站着的就是李今歌一般。
细如牛毛的雨丝在三人中间跳舞旋转，过了不知道多久，李慕灵终于抬起了一张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
她没有看李今歌，而是对无措的东方星烨柔和轻笑。
“星烨，你先回去吧，姐姐她身体估计才刚好，没精力招待你。”
“这样啊。”
东方星烨思索的目光划过依旧呆愣站着的李今歌，本想把某件事说了的心思顿歇。
不用解释他和李慕灵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定下婚约，东方星烨如释重负，随后又为自己的逃避心理感到愧疚，于是看向李慕灵。
“需要我向姐姐说……”
李今歌抓着门的手抖了一下，李慕灵立刻打断。
“不用了，你回去吧。”
李慕灵虽然是笑着的，但神情隐隐强硬，东方星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今歌，把她扶上台阶，扶到淋不到雨的屋檐，这才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
“照顾好自己。”
“好，我会的。”
东方星烨撑着伞往院门走，走了两步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李慕灵。
李慕灵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此刻见他看过来，脸上立刻带了笑，笑得很是温婉。
她的美是属于锋利的，浓艳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此刻笑得却像是一朵拔了刺的玫瑰，美得让人心醉。
转过头来的东方星烨一怔，面上忽然红了一瞬。
“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好。”
说完东方星烨逃也似的离开小院，走出院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有些滑稽，李慕灵感到好笑，忍不住弯唇。
牛毛般的细雨越下越密，落在脸上很快给睫毛缀上一层碎钻，晶莹剔透钻石般的细小露珠点缀在两人相似又不同的眉眼之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李慕灵手握着胸前，任由雨丝飘在自己脸上，唇轻轻勾起，心情愉悦。
“这次苍羽宗第一，掌门考虑到这几个月辛苦，特地给我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轻快的声音落在雨中像是美妙的交响乐，李慕灵轻眯着，望着这一场春雨，露珠在她睫羽上越凝越多。
李今歌没有答话，李慕灵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福清酒楼吃腻了的话，不如去裕福阁？我听星烨说这家的糕点不错，如何？”
李今歌还是没有说话。
沉默在二人中间围绕，李慕灵扬起的笑终于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缓缓落下，转头看向李今歌。
李今歌站在门前，一只手紧紧抓住门板上的凸起，她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好似只能凭借着这一点支撑才能完好的站着。
李慕灵看她这样，愉悦的心慢慢沉了下来，皱了皱眉，抿了抿唇。
“你还在生气？”
刚刚特意提前把限制解开就是想看看李今歌的态度，五天时间足够消气了才对，事实上她也确实如自己所想那般没有向东方星烨揭穿自己的计谋，这不就是原谅了自己？
她们姐妹之间，本该同仇敌忾，自己得到了最喜欢的东西，李今歌就算一时生气，最后也会原谅自己。
以前，不都是这样么……
李今歌像是被她的话问得回过神了一般，呆滞的目光终于看向她。
李慕灵神情是掩盖不住的舒畅，鲜少见她情绪如此外露过，李今歌唇抖了两下。
“你，和他订婚了？”
前世这次宗门大比回来后，李慕灵就借着东方星烨的愧疚，以及知道此事后长老的施压，快速定下婚约，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见她问起此事，李慕灵黑眸亮光划过，唇角勾起。
“一个月后。”
一个月，李今歌简直想笑了，不知道该不该赞叹她好手段，还是说不愧是重生后的李慕灵，凡事都能做得比前世更加完美无缺。
回想起她参加苍羽宗的弟子选拔，到入宗门后直接被惠翁收入座下，再到苍羽宗宗门比试多次夺得第一，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干预剧情所致，没想到啊没想到……
如果不是笑出声实在像个疯子，大概会当场仰天大笑，笑自己狂妄，笑自己无知，笑自己不自量力。
她是重生者，且天赋异禀，自己一个凡人之躯居然说要保护她……
哈哈哈，李今歌，你不可笑谁可笑？
李今歌脸色不好看，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要把胸腔挤爆，这才慢慢的一点点呼出。
来回几个深呼吸后，那些烦杂的情绪终于压下一点，狠狠闭了下眼，终于把那句话说出口。
这也是这五天想好如果她真的如前世一般行事，自己该怎么做的结果。
“我会和惠翁长老申请离宗，”深呼出一口气，继续道，“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黑瞳蓦然缩紧，李慕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黑眸瞬间眯起，像是威胁，但很快又像是马上想起面前这人无法威胁，瞳孔慢慢恢复到正常。
下山？
深呼了两口气，将心底的烦躁压下，转过头，冷声道。
“不行，你不能下山。”
“归濉山本就是修士所在，本就不适合普通人生存，我要离开，没有理由阻拦。”
李今歌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她面容平静，下定了决心，好似什么都无法阻止她下山这件事。
她说的认真，只要她想下山，归濉山没有理由阻止，更不会阻止。
李今歌也知道她说得对，心口闷着的那口气越发严重，但又想不出阻止的理由，只能干巴巴强硬道。
“你不能下山，我不会让你离开。”
李今歌沉默了一会，抓着门上凸起的手慢慢放开，看向阴沉沉的天。
浓密细雨将她睫毛上的露珠化成豆大的晶莹水珠，抬头睫毛上扬的瞬间，水珠不堪重负，瞬间从睫羽掉落砸在下眼皮，顺着脸颊一直往下，好似两行清泪，水珠掉落在地的瞬间，空灵的话语在飘渺的雨丝间响起。
“还要我做什么呢？你已然重生，该知晓的都已知晓，我知道的没你多，更是一介凡身……放我走吧。”
重生这个禁忌话题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挑了出来，她说这话，也是变相承认自己知晓剧情，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定要离开自己。
李慕灵心突然一跳，随后快速跳动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