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木屋内,田子阳与张鹰正在交手。石宏一动不动地倒在一旁,皮肉干枯,生死不知。
就在刚刚,田子阳掐住石宏的脖子,一口咬中颈侧,吸食师弟的鲜血。随着石宏生命力逐渐流失,田子阳的眼睛愈发赤红,阴冷诡谲的气势也节节攀高。
“邪祟上身,田子阳你疯了?”张鹰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只觉得荒谬至极,“你身为流云宗外门大师兄,居然祭拜邪祟?”
田子阳扔下石宏,朝张鹰扑过来:“什么流云宗外门大师兄,全是虚名!流云宗的资源只紧着内门弟子,我在外门当了三十年的大师兄,还是没有结丹的希望!”
张鹰躲过一击,拔剑相对:“你滥杀无辜已入歧途,修仙盟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修仙盟,什么佛子!”田子阳状若疯狂,“我们是修士,就该高人一等奴役凡人,这是天道!可修仙盟却要我们讨好凡人,甚至来为他们种地浇水?凭什么,我踏上仙途难道就是为了给这些蝼蚁当牛做马吗?”
他狂笑:“幸好我遇见了司命大人!大人说了,只要我献上足够的祭品,就许我青云直上,甚至可登仙门!到时候,就连号称天下第一的伽蓝宗佛子,也只能拜服在我脚下!”
张鹰护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村民,伸手扯下腰间系带,甩成一条长鞭:“你刚刚吐血,应该是我的两位师弟在外面破坏了你的布局吧?
“论剑术我不如刘隼,论符阵我不如周鹞。但我是他们的师兄,至少替师弟们守住后方,是我这个师兄必须做到的!”
他左手持鞭,右手持剑,向田子阳冲去。
石洞中,白洛星摇醒重明鸟,咬破指尖,逼出心头血喂给它。
人乃万物之灵长,纵使是凡人之身,心头血饱含灵力,亦足以激发重明鸟的仙兽之力。
燃血燃命,以祭仙灵。
重明鸟半睡半醒,闻到一股极为香甜诱人的气息。它迷迷糊糊地撑开眼,往前挪动身体,啄食那颗富含灵力的红色果实。
干涸困乏的身体得到能量补充,一股躁动的热流在身体深处涌动,令它忍不住渴求更多的食物。
一颗、又一颗,它体内燃烧的食欲无法被果实填满,反而激发更加强烈的冲动,眼前的生命虽然灵力匮乏,但他身体里藏着一颗极为耀眼美味的种子。它要将那颗种子吃掉,他要将这整个生命吞噬殆尽!
“重明,醒过来。”
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虚弱,也很温和。
它不认识这个声音,这不在它的传承记忆之中。但是它感到很愤怒、很悲伤、很不舍,万般情感涌上,如浪滔滔,扑灭它本能的熊熊**。
重明幽暗的眼中几点金光乍现,继而迸发扩散,直到金色占据整个眼眸。金光深处,翻涌出如血的鲜红,如红日初升。
灵鸟展翅腾空,清唳而鸣,飞舞的身姿覆盖整个洞厅。
慈净不仅是伽蓝宗金丹弟子,他还是修仙盟玄级暗行使,负责探查盟内成员私违盟约、暗通邪魔之事。
他收到线报,称流云宗治下有邪祟活动的踪迹,从中州千里迢迢赶来,却不慎中了幕后之人的陷阱,被丢在这个山洞里喂穷奇。
他怎么也没想到,田子阳,那个道貌岸然的流云宗外门大师兄,连金丹都没结的筑基修士,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祭拜邪祟,还能召出穷奇分身相助,不知背后有何种机缘。
符箓法器所剩无几,他亦伤痕累累筋疲力竭。
腕上师门所赐的佛珠一颗一颗亮起,又一颗一颗粉碎,他几乎已近穷途末路。
他想自己恐怕无法再将田子阳作恶的消息送出,但至少尽可能削弱对方战力,也算为后来者做些贡献。
慈净握紧手中竹杖撑住身体,拈起最后一颗佛珠,已下定决心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清亮的唳鸣声流啭而出,火红色的飞翼遮天而起,长长尾羽环绕四壁,仙气缭绕。
巨大的重明鸟在空中盘旋一周,后飞扑向穷奇。
不同于穷奇这种没有灵智的凶兽分身,重明鸟是真正来自九重天上,由仙灵之气孕育,生而知之的仙兽。穷奇的气势受到压制,惊悸自血脉中汹涌,以至于动弹不得。
慈净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手中佛珠凌空飞出,倏然变大,势如重锤,携自身所剩之力,与重明鸟一同撞向毫无反抗意志的穷奇!
轰然炸响,光芒大作。
耳中回荡的轰鸣终于消失,一切寂静下来。慈净起身环顾,四周空空荡荡,没有穷奇,也没有重明鸟。偌大洞厅,仅他一人。
若不是身上伤痕仍在,腕上佛珠尽碎,他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空荡的洞厅中反射变形,竟显宏大神圣之意:“你是伽蓝宗弟子?”
慈净蓦然回神,想起刚刚莫名出现的重明鸟,虽不知对方在何方向,也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慈净,伽蓝宗华严长老门下。刚刚可是前辈出手相救?”
那声音似乎轻笑一声:“偶然路过,顺手而为。贵宗无悲大师可好?”
慈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答道:“感谢前辈援手,佛子安好。”顿了顿,又问,“您认识佛子?”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算是故人。”
慈净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不由得再拜:“既是故人,请教前辈名号,我好通禀佛子。”
自他身后忽有一物袭来,慈净连忙接住,竟是一截已看不出具体形貌的木雕。
那声音道: “你告诉他,我在天安县城。”
“是。”慈净收好木雕,恭敬答道。
待到慈净离开,白洛星终于支撑不住,靠着石壁滑坐到地上,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他揪着衣领拼命咳嗽,血沫连同空气一并自肺叶挤出,如密密麻麻的长针贯穿胸口。
眼前忽明忽暗,耳中嘶鸣难绝,疼痛与阴冷自四肢百骸流入丹田紫府,心跳杂乱无序,心悸到冷汗淋漓。
他闭着眼,大口喘息,忍耐着旧伤一股脑地发作,在身体里搅动得天翻地覆。
强行用心头血唤醒重明还是太过冒险了,他忍不住苦笑。
他的身体本就多是暗伤旧患,但九重天上情势多变,加上早就习惯,一直没顾得上休养。
后来大闹一场,坠仙台割去他的修为,更不会好心替他修补身体的伤损。原本靠深厚修为压制的暗伤终于再无法忽视,这具身体破烂得像个筛子,根本无法储存任何灵力。
深入鬼域,连番折腾,其实他已经感觉力不从心。
如今别说修炼,就连生机都所剩无几,倒是比刚刚大战一场身受重伤的慈净更像个垂死之人。
白洛星心知穷奇已除,田子阳失去对众人的最大威胁,不会是飞鸢宗那师兄弟三人的对手。这一场混乱,算是就快过去了。
稍稍缓过一口气,兼之实在疲惫,他便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识。
木屋内,战斗也到了尾声。
张鹰又要保护村民又要对抗田子阳,一时陷入苦战,幸好坚持到两个师弟赶来,三人联手才终于不再被压着打。
田子阳在鬼域中实力有所进益,加上吸食石宏鲜血后气势大涨,无惧疼痛,因而三人与他缠斗许久也未能分出胜负。
直到田子阳突然口喷鲜血,仿佛遭人重击,下手的力气都减弱几分。
“他像是受到反噬,趁此机会攻他弱点!”张鹰大喊,一马当先地冲上去。
师兄弟三人配合无间,而田子阳气势越来越弱,最终三人成功将他砍倒,再没有还手的余地。
田子阳倒在地上,喉咙中嗬嗬作响,颈项青筋暴起,眼球被暗红血丝填满,看起来妖异非常。
“不好,是邪祟自爆!”
三人见势不妙,连忙护送村民撤离木屋,周鹞连甩出七八个防护符,以免普通人遭受冲击。
就在他们身后,轰隆火光冲天而起,引燃附近的麦田和果树。
鬼域正在消失,熊熊烈火一路烧到现实。
近日来连续高温干旱,早就是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山火的干燥环境,这场火若不能及时扑灭,后果不堪设想。
“师弟,布阵。”张鹰当机立断。
这段时间以来,师兄弟三人最擅长、最常用的阵便是聚水阵。
三人迎着火光,在田野中奔跑。
“我们去叫人!”救出的村民恢复了点精气神,也知时间紧迫,分头去附近人家求助。
黎明前的黑夜,被一簇簇火光点亮。人们带上铁锹斧头等工具,从远处赶来,帮忙送水、堆土、砍伐隔离带。
越来越多的人醒来,越来越多的人支援。男女老少提着桶挑着水,不管有没有过往恩怨,此刻都同心协力不分彼此。这是他们的家园,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聚水阵终于成型,汩汩清泉漫过焦土,漫过火焰,漫过人们留下的脚印。
大火熄灭了。
欢呼声中,人们击掌相庆,如同打赢一场战争。
“师兄,怎么了?”周鹞发现张鹰有些发愣。
“没什么,”张鹰笑了,“我只是觉得田子阳说的不对。”
凡人不是蝼蚁,修士也不是牛马。
“我们都只是生活在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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