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逼仄的电梯里, 只有孟遥一个人,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
从她刚刚从四十二楼下去算起,到在钟恒办公室跟何思思大吵一架,再到现在刚上了回四十二楼的电梯, 总共满打满算用不了十五分钟。
可是这十五分钟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多得令她应接不暇。
先是听见恒海的同事们传起她和钟恒那些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又是遇见沈嘉遇, 然后是和何思思吵架,还有最后, 和钟恒把话说开。
短短的十几分钟, 发生了这么多事。
以至于回到总裁办,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之后, 孟遥仍旧久久回不过神来。
明明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何思思说的话, 何思思说那些话都是故意气她,故意惹她不痛快的。可是孟遥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不受那些话的影响。
“你想过没有,你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
“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儿子, 你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种身份地位, 会娶你吧?”
……
何思思这些话说的是钟恒,可是孟遥自动带入了另外一个人。
他也是那样的家庭, 他也是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优越如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
而她这并不长的小半生, 大都活在深暗的泥沼里。
他与她之间, 只不容忽视的云泥之别。
想着这些的时候, 孟遥又忍不住想起另外的事。
想起今早在停车场, 钟知贺扣住她的手,温声叫她“甜甜。”
想起在旧金山希尔顿酒店的楼梯间,他搂着她肆意缠吻。
想起, 很多很多关于钟知贺的事情。
尽管她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孟遥清楚地知道,他带给她的美好,是她过去的小半生都无法比及的。
此时此刻,她的头脑中像是有一黑一白两个小兽,在互相缠斗、撕咬、殊死搏斗。
它们一个告诉她“云泥之别,无法克服。”
另一个告诉她“面对感情要勇敢一点。”
两个小兽就这样,为了要让自己的观点被采纳,用尽力气,与对方生死相搏。
孟遥被它们搅得直觉头痛,硬着头皮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张斌从外面回来,径直就走回工位。
他的工位与孟遥的相邻,这么大的动静,孟遥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向着张斌身后的方向看,似乎在找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他一道回来。
可惜过了半分钟,依旧没见半个人影儿。
孟遥有些颓丧地轻叹口气,然后才开口去叫张斌:“张主任。”
“小孟,”张斌回过头来,“怎么了?”
“钟总说‘梦谷’的项目下周股东大会要投票,让我们再过一遍策划案,我这边已经重新检查过三遍了,主任您再筛查一遍?”
“好的,没问题,你检查的时候没有问题?”
“对,没有问题,我没有改动,您看原件就可以。”
“好,那我检查完尽快报给钟总。”张斌说完,冲孟遥颔了颔首,便要转回头去。
孟遥连忙叫住他:“张主任,等等。”
“还有别的事吗小孟?”
“那个,我是想说,钟总刚刚不是跟您一起出去的,”孟遥又看了看走廊的方向,问道,“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了?”
孟遥和张斌作为同事,关系一向还不错。况且孟遥作为总裁办首席秘书,想知道总裁在工作时间的行程,实在无可厚非。
是以,张斌答得很痛快:“奥,你说钟总啊,董事长夫人打电话过来,给钟总安排了和郑氏集团的见面,中午估计不会回来了,忘了告诉你,今天不用给钟总订午餐到公司了。”
董事长夫人给钟总安排了和郑氏集团的见面。
这话听得孟遥云里雾里,一时间没弄明白。
倒是钱怡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旁,接上了话:“怎么?孟秘书这是没听明白?”
“这还不简单,咱们海擎跟郑氏集团又没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就算有,见面也得是由咱们总裁办来安排吧,董事长夫人可不只是董事长夫人这么简单,人家还是钟总的亲妈。”
“这么一看,董事长夫人这是大约想跟郑氏联姻吧?”
孟遥秀眉不自觉蹙起,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张斌听钱怡宁这样说,恍然大悟,也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不然人家郑氏集团谈公事干嘛还带了郑氏千金?”
钱怡宁捕捉到孟遥脸上失落的表情,更为得意,拍了拍孟遥的肩膀,说道:“行了,豪门梦碎也不用把不高兴写在脸上,做人呢,要讲究体面。”
“那个郑氏千金你不是也见过,小钟总上任那天晚宴上众星捧月的那个,也是倪舒表妹,人家见面就喊‘知贺哥哥’,指不定多熟。”
“你早点认清楚也好,人家钟总这种家庭这种条件,可不是你献献殷勤就能搞定的。”
今天早上孟遥和钟知贺一起来上班的事情几乎在整个海擎传遍了,其他同事可能认为这两人之间有些说不出的关系。
钱怡宁倒是坚定地觉得,只不过是孟遥故技重施,用这种献殷勤的方式主动讨好小钟总罢了。
孟遥没搭她的茬儿,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消息列表。
钟知贺的头像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消息传来。
孟遥心忽然宕住,心口儿像是卡了一口气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
似乎是见孟遥的表情太过难看,钱怡宁也收起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安慰的话里多了几分真意:“不过我说你也别太伤心,毕竟你别的不说,长得还行,凭这长相以后找个男人不是问题。”
“……”
孟遥抬眼看她一眼,须臾又收回目光,无话可说。
钱怡宁这才讪讪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
一直到钱怡宁离开,孟遥才忍不住又问了张斌一句:“主任,钟总,他没有其他交代吗?”
“没啊,钟总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回来上班,说他那边不用我跟着了。”
“……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工位上没有镜子,孟遥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真的如钱怡宁所说那样,满脸写着“失落”二字。
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连张斌也看在眼里,忍不住关心道:“小孟?你没事吧?刚刚钱秘书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主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孟遥有些艰难地勾起唇笑笑,答道,“我没事的主任,‘梦谷’的策划书,您快检查吧。”
“嗯,没事就好,有什么事说出来,别自己闷在心里。”
“好。”
-
时间一分一秒渡过。
孟遥照旧如往常一样处理手头的工作,一样的利落、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是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十一点三十五。
十一点四十。
十一点四十五。
手机还是静静躺在办公桌上,没有收到一条来自他的消息。
他说要回来接她,到了现在还杳无音信。
孟遥固执地没有主动打电话过去,只是坐在电脑前,继续做着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
十一点五十分。午休开始时间。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陆续离开办公室,只有孟遥还坐在办公桌前,机械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很快,办公室里的人所剩无几。
张斌将梦谷的策划案重新检查过两遍,确认无误后,关掉文档,正准备下楼吃午餐。起身的时候,恰好注意到孟遥还愣愣坐在座位上,忙问:“小孟,你不吃午饭吗?太忙了?不然我帮你带回来吧?”
孟遥回过神儿来,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等下就去,主任您快去吧。”
“噢,那行,你别耽误了午休时间啊。”
“好的。”
张斌出去以后,孟遥又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列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刚要放下手机,倒是有电话进来。
陌生号码。
孟遥顿了一下,接起来。
很快就听见电话那头客气且官方的女声:“孟小姐您好,我们这里是‘相遇’餐厅,您今天上午预订了我们这里的位子,请问什么时候到呢?”
“……”
“不好意思。”孟遥咬了咬下唇,“麻烦您帮我取消了吧。”
“哦,好的好的,没问题。”
电话很快被挂断,周遭再度重归安宁。
餐厅是孟遥今天一大早开早会之前就已经订好的,一家最近某红书上很火的网红餐厅,听说很适合情侣约会。
不过现在看看时间,大概也用不上了。
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响起今天刚刚听过的话,有的来自何思思,有的来自钱怡宁也有的来自钟恒——
“你想过没有,你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
“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儿子,你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种身份地位,会娶你吧?”
“那个郑氏千金你不是也见过,小钟总上任那天晚宴上众星捧月的那个,也是倪舒表妹,人家见面就喊‘知贺哥哥’,指不定多熟。”
“你早点认清楚也好,人家钟总这种家庭这种条件,可不是你献献殷勤就能搞定的。”
“孟孟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悬殊,你不要听她胡说。”
……
很多很多声音,在孟遥脑子里疯狂回响。
纷杂无章。
孟遥可以在面对何思思的时候疾言厉色,可以在无视掉钱怡宁的冷嘲热讽,表面上,她还可以表现得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可是她无法在内心里,完全摒弃掉那些外界的声音。
钟知贺说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不去在乎旁人的眼光。
可是孟遥清楚地知道,她不够强大,远远不够。她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实话,那些问题,确实是她无法逾越的沟壑。
或许钟知贺会和钟恒的态度一样,说他不在乎什么地位悬殊。
可是他不在乎,他的家人也会不在乎吗?真的能够不在乎吗?
从小到大的生存经历,让孟遥固然坚强、独立,却也敏感、自卑。她和钟知贺现在的关系,让她不得不往后面去想。
可她现在悲哀地发现,后面是道崎岖断崖,与看不清的彼岸隔着万米深壑,一步踏错,便是劫然不复。
她就这么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到了一点二十分,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就连孟遥打过去的电话,都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告终。
出去吃午饭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大家开始借着午后时光,叽叽喳喳地随意聊起天。气氛愉快又轻松。
只有孟遥一个人,觉得心口发闷,像是无论如何也透不过气来。
很窒息的感觉。
孟遥捞起桌上的手机,预备出去透透气。
-
平城已经进入雨季。艳阳高照的日头变得少见,更多的是下雨之前特有的闷热。
人一走出空调房,就被这种闷热感裹挟住,牢牢收紧,闷得人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怎么好像下楼来,比待在办公室那方寸之地还要窒息。
孟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一件更让她感到窒息的事情的。
沈玉兰来了。
她会来虽是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何思思在孟遥这儿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到沈玉兰那里去告状。沈玉兰为了维持自己在何家那点微不足道的家庭地位,自然又会特地过来向孟遥施压。
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只不过这一次孟遥的反抗更强烈一些,让沈玉兰的面色都比平时难看许多。
孟遥转身想走。
可惜被沈玉兰快步追上来拦住。
孟遥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运,毕竟如果不是她在办公室里待得心口发闷突发奇想下楼来,那沈玉兰估计要干脆闹到她办公室去。
到时候一定比现在难看得多。
“孟遥,你给我站住。”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您有什么事吗?”
“你一声不响地消失这么多天,就不知道回家看看吗?这么大个人,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你吗?”
“那里不是我家。”
沈玉兰气喘吁吁,看起来来得比较急,显然是何思思从海擎出去之后就给沈玉兰打了电话让她过来。
孟遥觉得有些讽刺。她的亲妈,嘴上说着担心她,可是明知道她家地址也没过来找过她。反而是她刚刚打了何思思,她就急不可耐地找过来。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到底谁才是沈玉兰的亲生女儿。
即便有些气喘,也不妨碍沈玉兰劈头盖脸地数落起孟遥:“遥遥,妈知道柏宇的事情你心里有气,你不想见到我们,可思思,她是个孕妇,你怎么能打她呢?你知道你何叔叔这次有多生气吗?”
“思思说你又和你们公司老总的儿子搞到一块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人家不过就是看你年轻看你漂亮,他们那些花花公子跟你玩腻了就换人,可你的青春就这么耽误了。”
“遥遥,你清醒一点,别再怄气了,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结婚不好……”
“够了!!!”
孟遥忍无可忍,终于出声打断了沈玉兰的话。
她不知道何思思到底跟沈玉兰说了些什么,才让沈玉兰急不可耐地跑这么远过来数落她,她只知道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孟遥深吸了口气,死死哽住发苦的喉头,像上午对着何思思那样,一字一句“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以后我的事情,和你们,和何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管你们,你们也不要来管我。”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跟我说任何莫名其妙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从此以后,我们断绝来往。”
“孟遥你什么意思?”闷热的天气下,沈玉兰的脾气比平日更燥,“我可是你亲妈!”
“或许以前是吧,以后都不是了。”
“孟遥你!”
“无所谓了,”孟遥转过身,走开的身影别样落寞,“反正自从你认识何思思起,我就没有妈妈了。”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不大,被突如其来的风包裹住,不知道有没有传进沈玉兰的耳朵里。
不过不管传没传进,孟遥都觉得无所谓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要再见到任何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
下午上班之前,孟遥跟张斌请了半天假。
明后两天刚好是周末,也不用上班,下午的时候,她便干脆坐地铁回了家。
一个人关掉手机闷在家里待了一下午,直到夜晚降临,实在扛不住饿了,才不得不换了一身运动短袖短裤,出门觅食。
再回家的时候,就撞见坐在树下抽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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