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袖姑娘啊，久仰久仰。虽然早就听说过姑娘大名，但是咱们毕竟初识，还是请姑娘从我床上下来吧。”

玄霄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板：“你睡这儿。”

“不要！”萧冰心大喊一声，捂着脸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我睡地板？”

玄霄一脸莫名其妙：“你伤成这样你跟我说干嘛？你跟打你的人说啊，又不是我打的你。”

玄霄想了想，又说：“再说了，你伤的是脸，跟你睡地板有什么关系？”

萧冰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想到。

正想着呢，被玄霄一把提起扔到地上，“我要睡了，你别说话。要是把我吵醒了，我就把你从窗口扔出去！听见了吗？”

也不等萧冰心说话，玄霄自顾自上床熄灯睡了，全然不顾萧冰心。

萧冰心脑子不大好使，大半天反应过来，想要说什么，玄霄已经发出匀长的呼吸了。

“这纯阳宫小道士，性子还挺烈。”萧冰心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怎么她还下手这么狠？”

“要把我给扔出去？”萧冰心嘿嘿一笑，“就那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估计抱着都硌手，还能把我给扔出去？”

等床上玄霄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了，萧冰心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翻身起来，落地无声。

地上脏，萧冰心解了满是灰尘血污的外衫，蹑手蹑脚地掀起床帘，想要爬上床。

“这……”萧冰心目瞪口呆，借着窗外零星几点灯火，隐约可以看清床上玄霄的睡姿。

说实话，萧冰心还是当了内门弟子才有的自己的房间，之前打小都是跟秀坊弟子睡大通铺的，见过的睡姿千种，就没见过玄霄这样的！

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四肢伸展，头歪在一边，明显已经睡熟了，双手却如同鸟儿振翅一般上下摆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玄霄一人把床上占得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有空隙。萧冰心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爬到玄霄身上，翻身滚到床里面靠墙贴着，蜷着身子打算苟且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正对着玄霄的脸，睡着了的玄霄脸色恬静，呼吸平稳，小巧的鼻子，鼻翼随呼吸一翕一合。

萧冰心来了兴致，悄悄地凑近玄霄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之后，不由发出惊叹：“哇，这皮肤也太好了吧！一颗痘都没有，肌理细腻。”

玄霄年纪小，睡着了后衬着恬静的神色，两颊的婴儿肥越发突出，脸部轮廓还有些青涩线条，看起来软萌可爱。一想到玄霄醒着时，冷酷无情的样子，萧冰心不由啧啧称奇。

一个奶凶奶凶的狸奴。

萧冰心给玄霄下了定义，她一天下来也有些累了，很快打起哈欠。睡意朦胧中，隐约觉得玄霄眉眼有几分熟悉，来不及细想，就沉沉睡去。

萧冰心是被惊醒的。

一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感觉有什么桎梏着自己，没有睁眼，只是下意识挣扎。

然后，一阵失重感让萧冰心终于惊醒。她慌乱中睁眼，只见玄霄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萧冰心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玄霄自顾自地收回目光，继续手上动作――把萧冰心打横抱起，扛在肩头，然后转身，朝窗口走去。

“小道士，你等等，我可以解释！”萧冰心这会儿反应倒快，急忙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醒的，但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我睡相可好了，睡着了都不带动的！肯定不是我。”

玄霄整个人都散发着突然被吵醒的低气压，眼睫半敛，嘴角耷拉，整张脸写满了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我是自己醒了的。”正说着，她把窗户推开了。

“小道士你干什么！”萧冰心惊叫一声，挣扎不脱，眼睁睁看着自己半边身子探出窗户。“这是二楼啊，小道士，你先把我放下，我自己走，我衣服还在这儿，我拿了衣服就走！”

“不用了。”玄霄面无表情地拒绝了，然后直接松手。

萧冰心“啊”了一声，真被她给扔出去了。

所幸萧冰心练过武，在半空中一记“迎风回浪”极速后退，奈何夜里太黑，看不清路况，虽然稳定了身形，但是被街上什么杂物给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脚崴了。

耳边有“呼呼”风声，一个黑影笼罩过来。萧冰心抬头一看，是玄霄把她那件染了血污灰尘的外衫扔了下来。衣衫轻薄，轻飘飘地飞着，然后轻轻地，落在楼下茶棚外支出的竹竿椽子上。

“啊，不好意思，挂住了。”玄霄面无表情，毫无感情地说着致歉的话，然后礼貌地对萧冰心一颔首，“啪”地把窗户关上了。

“这他娘的什么事儿啊！”萧冰心气得骂了一声，对玄霄感官坏到极致。

她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玄霄那天是自己在床上扑腾着，然后“啪”的打在她身上了。萧冰心是从低级弟子过来的，过过苦日子，睡眠质量特别好，她没醒，玄霄疼醒了。

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萧冰心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试图把衣衫给取下来。

够了半天够不着，脚崴了又不能蹦哒。尝试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萧冰心索性一赌气，衣裳也不要了。

鼻青脸肿的，肯定不能回秀坊。好歹得等脸上的伤消了些了，能用面纱挡住才回去。萧冰心气急，走投无路，又恶狠狠地惦记那几个地痞流氓，又对玄霄这种冷酷行为咬牙切齿。

不过，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报复玄霄呢，玄霄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夜后的两三天左右，萧冰心脸上的伤消了肿块。她勉强可以接受了，叫了师妹罗秀过来叮嘱些事情。

两人在集市上见面，罗秀对她的面纱异常好奇，对萧冰心说的事心不在焉的。萧冰心不想提着了暗算，被地痞流氓打成这样的事儿。

于是两人都兴致不高，蔫头巴脑地，索性转头看集市。

一看，正好看见玄霄。熟悉的蓝白身影，蹲在地上，正拿了冰糖葫芦专注地吃，边吃边掉眼泪，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很快在青石板上泅湿一块暗色。

她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哭得狠了，然后还专注地鼓着腮帮子吃冰糖葫芦。

萧冰心看了一会儿，摸不清楚她这是在干什么。最后按捺不住好奇心，匆忙两句跟师妹罗秀告别，然后走过去跟玄霄蹲在一块。

萧冰心问：“怎么了这是？”

玄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转头看了萧冰心一眼，把吃得黏糊糊的冰糖葫芦往身前藏了藏，抽抽噎噎道：“没钱了。”

“没钱了你就哭啊？”萧冰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玄霄忿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专心致志地哭。

“小道士，哭的这么伤心，你的钱是丢了吗？还是被偷了？”萧冰心其实心里暗爽，甚至还为那个偷了玄霄钱的小贼暗自叫好。

“哇――”玄霄哭的更大声了，还没忘记舔一口冰糖葫芦：“都不是，是……是我自己……自己花光了……”

萧冰心一愣，不可思议地问：“你……你自己花光了钱？”

“嗯。”

“花光了就在这里哭？”

“嗯。”

“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玄霄老老实实回答道：“但是哭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萧冰心无话可说。

本来记恨之前半夜把她给扔出去这回事，但是看见玄霄这时哭的伤心，行事一团孩气，更察觉她年纪小，做事不成熟。萧冰心也大度起来，不与她计较。

“你住哪儿？”萧冰心问。

玄霄摇头。她之前住客栈来着，没钱了肯定住不了。

萧冰心眨眨眼，想了想，对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安置一下。”

“哦，”玄霄利落地爬起来，乖乖跟着她走。并不关心她要领自己去哪儿，而是专注地嚼她的糖葫芦。

见她如此安然，萧冰心忍不住问：“你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不问，”玄霄坦然道：“反正你也打不过我，肯定害不了我。”

萧冰心对她这份坦然叹为观止。

萧冰心本来打算给玄霄一点钱的。手伸进怀里掏钱，顺便问了一句：“你钱都干什么去了？”

玄霄指了指手上的糖葫芦：“喏，都买了这些。”

“你都买了糖葫芦？”萧冰心不可思议道。

“没有啊，”玄霄矢口否认，慢吞吞地说：“还吃了藕粉，云片糕，桃花酥，糖瓜。”

她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侧，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问：“你……要吃点吗？糖霜桃条，可好吃了。”

嘴上这么说的，手上根本连往怀里掏的意思都没有。

“啊？哦，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食。”萧冰心断然拒绝，顺便把钱放回怀里，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