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爱丽丝

从我下高铁的那一刻起，耳边的叫卖声就没停过。我拉着行李箱招了一辆出租车，开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烟火气笼罩下的小城浮着一层薄雾，我去了早就定好的旅店。

第二天早上，天刚显出鱼肚白，我就被一通电话吵醒，早早去了医院。

刚进大门，江老师把我拉到一旁叮嘱：“今天的会议十分重要，都是这个行业的大腕，你早一点进去，把人认一下，最好是记住名字，后面我带你去转圈的时候才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自己也有学生，想要好的老师可能你得自己去找。”

江段，我原来老师的好朋友，梅山总院的外科专家。老师知道我要来岷城发展，特意叫他多帮帮我，这次还是破例带我来梅山二院的，以往专家只能带自己的学生来参加会议。

只是没想到，作为我师傅的好友兼老师，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和我师傅差不多大。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我只是他好友的学生，别说熟悉了，连见过面都没有。就算老师说他再怎么怎么看好我，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徒弟教一个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实力的，看起来刚刚毕业的女孩。

他拿过我的包和手机，说，会议室里不能带这些，只塞给我一个本子和笔，在他的指引下，我走到会议室门口。“我去放你的包。”

“好。”我应了一句，走进会议室。

但那天…我记得深刻。

会议室每一个“大腕”不是老就是中年，从我进到会议室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根本没有江段说的那些被大腕们带进来的年轻学生，也没有什么学术分享，看大屏幕，就是一群老人的康复活动。

我疑惑地走出会议室，想问他是不是搞错了，但已经见不到他人了。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冲到大堂问那里的护士，她听完笑了：“你就是江老新来的小徒弟啊，果然很水灵，江老来我们院还总是念叨你呢，但你可走错院了，虽然江老也总来二院，但平常还是留在总院那边的。”

大脑一嗡，我环顾大厅，脑海里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江老现在身体不好了，你去到总院跟他学习的时候要替我多孝敬他老人家。”

再想起刚才那个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男人，我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我当时心里只有这句话，失魂落魄跑到医院门口，早已不见那人的影子了。

没有手机，没有现金，我又回到医院大堂请护士帮忙给江老打电话。在漫长的嘟声过后，江老的电话打通了，但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人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

什么玩意儿？

开玩笑的吧？

可是为什么？

看见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护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姐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当时搭错了那根筋，直接就把他说的那句话复述了出来。“这个人已经被他杀了。”

“啊？什么？”接着我晕了过去，朦胧中听见有人尖叫着跑进大堂。

“救命啊！杀人了！”

……

离开岷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萧林烨亲自跑到机场来接我，还是熟悉的小电驴蓝口罩，只是这次，我坐上了他的后座。

为什么？

我还是在想，虽然他们说和我没关系，但我就有种感觉，江老先生就是因我而死的。

因为这种感觉，我心里莫名非常内疚。如果当时我没有走错院，没有被骗，江老也不会急忙来找我，也就不会……

也就不会被……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原来是这个案子的诱饵。

是谁？是谁利用我引诱江老出来？为什么要杀江老？他有什么目的？问题绞成一团乱麻，惹得我心烦气乱。

“怎么了。”开电驴的人说话了，声音沉沉的，很有安全感，我却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就是被吓到了，还没有缓过来。”

“放松点，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我有些恍惚，没什么兴致，他也没说什么，就只是沉默的陪着我，陪着我。

陪着我走出来。

可我不想依靠他。

他有意让我留下来好好休养，但我知道我没有这么脆弱。

我想早日和他在一起，我想早日成为能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所以我要一直向前。

我必须出去发展。

可这次他想把我留下来的**却更加强烈，我摸摸他倒在我怀里的头：“我一定会走的。”

我一定会走，一定会离开他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我的命运何在，都要由我决定。

终于我还是走了。我跟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的生活不是只有我，你是萧林烨，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希望他不要干涉我创业的事，我希望我是靠自己的力量站在他的身边，希望日后站在他身边的我，独立，自主，有退路，懂自珍，不依附任何人，是一只自由的鸟。

他或许是想理解我的吧？

“萧林烨，等我回来。如果那时你还爱我，我还爱你，如果我们平等，我们就在一起。”

机场等候处，柔顺的赤狐睁着眼睛巴巴地看着我，又倒在我怀里。

“好。”

……

我又来到比岷城更远许多的地方，但这里发展的前景比岷城要好很多，这里很像燕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是所有利益的交汇点，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我放弃了以前想继续从事医学方面的想法，转而投靠了一家医药公司，开始每天奔波在酒会应酬之间。

我开始喝酒，从五杯倒到千杯立，仅仅用了半年。我好像是有些喝酒的天赋，可最后也还是免不了喝吐，出血，一个月平均进医院两次。

一杯酒精下肚，明明意识很清醒，我却不自觉梦到了他的样子，

在很远很远的那些年，我也曾见过他坐在酒桌上游刃有余的样子。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我沉浸在工作里，每天眼睛一睁便是电话，眼睛一闭，就算是十分钟也能做个梦。我每天跟满嘴金钱利益的人打交道，油嘴滑舌混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渐渐的，我也开始一身铜臭味，一呼一吸，皆是奔着钱而去。

那段时间太苦了，苦到连广东凉茶都是甜的。

我第无数次出差，有次路过安检的时候，车站柱台上的电视放起了财经新闻，我看见他那双眼睛妩媚动人，眼角上扬，仿佛那日黄昏下的赤眼。黑白西装修着身子，他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

抬眸，我们隔着屏幕时空对视。

我在心里说：等我。

等我回去。

等我终于和你并肩的那天。

不会远了……

*

即便如此，生活仍在继续。

他很少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后来，我每天下班再也不能收到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后来，下雨时无人与我并肩共撑一伞；后来，无人将我轻拥，无人在凌晨一点的居民楼下借着微光唤我之名。

仿佛无人等我。

再后来，我为了开创公司又出国深造，几乎和他断了联系。

三年后的回归之夜，依旧无人与我共步。

我望着熟悉的街道有些迷茫。

我怕我的终点无人在期盼。

……

日期一天一天的过，公司已经开了起来，只是刚刚起步，琐碎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和萧林烨很久没打电话。

那天，我难得失眠，拿起手机一看，明天竟然就是除夕。

已经有多少个除夕没有好好的过过了。

我想给他打电话，可一看时间，凌晨两点。

他大概睡了吧……

我索性爬下床去拆快递，平时都没时间拆，现在刚好有时间了。

我拆着，越拆越慢，越拆越仔细，好像是平时太没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了，我拆得很享受，很解压，我甚至开始摇晃快递，猜里面装了什么。

我拆了很久很久，直到拆到一盒巧克力，我愣住了。

因为这盒巧克力是正版。

拿起快递盒，寄来的地址是他的。

他竟然知道我现在的地址！

我抛下快递盒跑到床边，手机亮着，在消息框里是他发给我的话。

微信

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两千九百二十天，我爱你。

凌晨2:47

他没睡！

我颤着手打电话过去，在他略显惊讶的询问下，我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在干嘛。”

为什么……

爱丽丝的巧克力是入口即化的微苦味。含进嘴里，先化成浆，再沁出苦，然后才是细水流长的甜。

就像他无微不至的喜欢和爱。

果然无微不至……

*

4.先说谎的人

那年，我23岁，他26岁，我们相遇。

这年，我32岁，他35岁，我们重逢。

……

九年后，我回到了那座城市。彼时我攒够了钱，离开他独自前往陌生城市发展；现在，我已经成为一家医药公司的总裁，在自己的领域一手遮天，与他坐上了同一个位置，平起平坐。

我想，我该去见他了。

那夜灯火阑珊，虹灯莹莹，我和他又坐在九年前那家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他笑着坐在对面，桌上是五百一十二朵玫瑰，他说：“我爱你。”

我们终于认真在一起了。在最后一个星期，我们计划在全国各地最浪漫的地方旅游，我们一起用了半天做了攻略，最后决定把终点站设在北京**。

他说，在那面国旗升起的那一刻，他就跟我求婚。

我们跑了很多地方，到倒数第二站内蒙古的时候，他突然接了一个电话，兴高彩烈的出去了。

我大概猜到了他想干嘛，没说什么。

我睡在蒙古包里研究墙壁的花纹，突然对他的电脑很感兴趣，反正以前我就问过他能不能看，他答应了，那我就小小看一下吧？

于是我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百无聊赖地左点右点，点到一片空白的地方时，屏幕里竟然跳出了一个弹窗。

卧槽牛逼？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吗？

还有密码。

我看着那个密码框，迟疑了一会儿，将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

居然对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强压下内心那点甜蜜，点开了里面的视频。

视频里赫然是于海的街景。

哦哦哦哦哦哦～我知道了，他还偷偷来看过我。

（暗爽ing.）

文件夹里有很多这样的视频，我不敢想象，在那九年我们无法相见的日子里，到底他偷偷来看过我几次。

我有些感慨，决定把视频全部看个遍，一个一个，细细的看，只是，文件夹里每个视频的拍摄角度都不太一样，有高有低，拍的环境也很不一样，但无一例外，视频里都有我。

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还要设密码……

我退了出来准备换下一个视频，无意间瞥见视频日期。

9月3日晚八点，9月4日上午十点，9月4日凌晨两点，9月5日晚上九点，9月6日上午七点，9月7日中午一点……

时间……

我连忙翻看了所有视频的拍摄时间，和猜想的一样，每天都有，无一例外。

可是为什么？如果他每天都来看我的话，那也不应该啊，明明，于海离燕京那么远……

我想着，有些不安地点进下一段视频。第一个视频里，我在公司里工作，视频里的拍摄者拿了一杯咖啡递给我；下一个视频，我在酒局，视频里的人坐在我的旁边；又一个视频，我有些崩溃，因为这个视频中，拍摄者就坐在我的正对面。

我记得这个场景，那是我和黄总常常会去的一家咖啡厅，就在公司楼下。

于海黄总的生意出了名的难做，却不知为何，对我却格外宽容，还主动成为了公司的股东。

他每次谈话都要求坐在窗边，现在想来，大概是这家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和燕京那家很像。

只是后来，他死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九年，他一直都在监视我…

整座城都是他的人…

原来是这样…

难怪。

……

萧林烨后来把蒙古翻了个底朝天，又把北京翻了个底朝天，把于海、岷城都翻了，都没有我的踪影。他甚至发出寻人启事，可搜查力度却堪比通缉令。他以为我会利用公司的力量逃跑，结果我只是开了一辆满油的跑车就离开了，临走前还拔了他的追踪器，不知去向。

他搜遍加油站，没有交易记录，搜遍监控也没有记录，最后在蒙古一家垃圾站里找到跑车时才知道被我耍了，而这时我已经跟着偷渡的人到了另一个国家。

其实我早留了一手。

我偷偷派人运送飞机，跟了我们整个旅程，我还以为没有用了，结果还是用上了。像措不及防地预判。

可我宁愿它没有发生。

再后来啊……

我很想对那九年里的你说：他确实爱你，他爱惨了你，他不是演员，而是蔚蓝海岸，是爱丽丝巧克力，是先说谎的人。

是可闻不可见的笼。

段开头依旧是歌名！

我反悔了！还有一章！

大概下星期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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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