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苏茗始终无法合眼，她平板的会议记录上写着“Ti-Cu hybrid bondind”、“2μm ”等关键词，在“发热”、“功耗”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所剩无多的经费，投资人的撤资，不到20%的良品率、团队士气的低迷以及看不到前途的迷茫无不压得她筋疲力竭。

飞机平稳地在空中飞行，机仓的灯光暗下来，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机翼上的灯光有规律地闪烁着。

身边的乘客陆续带上眼罩休息，苏茗只好关了平板，在脑海中各种毫无头绪的方案中沉沉睡去……

12个小时的飞机，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飞机还没有降落，窗外漆黑一片。

他们在黑夜里穿行，从一个深夜追向另一个深夜，就像此时的她，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前行着，不知何时才是黎明。

她搓了把脸，活动了一下脖子，再次点开平板，将灯光调弱。

可能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大脑比先前活跃多了，她写着写着又头脑风暴出了好几种解决方案。

她想起先前饭桌上爸爸提起的公司在被垄断之前购买了一台最先进的HEUM光刻机，但是目前卡在了运输途中，不知道能否顺利入关。

她想了想，还是将“平烨光电”四个字写在了设备考察的备选名单上。

窗外一片灯海，密密麻麻的灯火与道路组成了镶满钻石的蛛网，机舱的灯亮起，广播声响起，他们即将落地。

她合上平板将资料收拾好，伸了一个大大懒腰，感觉肩头的重量似乎一下子轻了许多。

她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去糖纸塞进嘴里，百香果味。

她将额头贴在窗边，看飞机在一片闪烁的星海上盘旋，房屋、道路、车流像被缓慢放大着，越来越清晰。

糖纸在手中不自觉叠呀叠，叠成了一只千纸鹤，然后她无意识地捏着一头一尾来回拉合。

等她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纸鹤回想起小时候吃完糖，糖纸舍不得扔，就叠成一只只千纸鹤。

她还和宋言谦炫耀过她会叠三种千纸鹤，翅膀可以动呢。还送过他几只，可是他很嫌弃。

苏茗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宋言谦的抽屉里看到那一小罐东西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是她送他的千纸鹤。被他装了在透明的许愿瓶里。

飞机停稳，她将千纸鹤拢进手心，放回有糖的口袋。

—

宋言谦是在第二天晚上才回到M市。白天的会谈很顺利，不但保住了国内订单，还多了两个合作伙伴。

但最难的还是其他国家挑剔的客户和能否在资源短缺的绝境中冲破束缚，取得更加先进的技术成果。

他当晚婉拒了未来老丈人苏平琛的宴请，收拾行李准备出差。

苏荼做了一些辅助资料想要给宋言谦送去，实际是想找个机会见他一面，看看他。

可宋言谦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安排了司机去取。

苏荼拿着材料从办公大楼出来的时候，宋言谦的司机看着她愣了好一会。

苏荼笑着将资料递过去：“怎么这个表情？不认识我了？”

司机满脸疑惑：“前几天你坐宋总车的时候，我记得是短发来着，您还记得吗？我还问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苏荼的笑凝固在脸上。苏茗坐了宋言谦的车？

“那天是假发，偶尔换换风格。”苏荼笑笑，“言谦感冒怎样了？”

“已经差不多好了。年轻就是好呀。”

“那就好。”苏荼想了想，试探地问，“李师傅，我那天……就是你看到我短发的那天……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李司机想起那晚的苏小姐确实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但是人喝醉的时候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也不是稀奇事。

比起平日里的相敬如宾，李司机更喜欢那晚苏小姐和宋言谦斗嘴的样子。虽然前面的音乐开着，他也本着职业操守不去听他们说了什么，不去看他们做了什么，但多多少少还是入耳了一些。

没想到平日冷匿疏离的宋总，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尤其下车那一个拥抱，他是真真实实看见了。这位总被怀疑性冷淡的宋总，终于开窍了。

李司机不自觉笑了：“还好，还好，我前面开着音乐，什么都没听清，光顾着开车，什么也没看清。”

苏荼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喜欢一个人更会变得敏感。见李司机这么一笑，说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她是不信的，特别是和宋言谦在一起的是苏茗。

看样子司机嘴严是问不出来的，于是她回了个完美的笑：“那就好，路上开车慢点。”

—

日子一天天过，忙碌充实又磕磕绊绊。

团队的方案改了又改，终于在2周之后迎来了些许转机。

苏茗在欧洲找到了愿意为实验结果投保的保险公司，降低了实验风险，暂时推迟了投资人的撤资时间，眼下最头疼的只有代工厂了。

他们的芯片用自己集团的光刻机无法达到要求，只能用最先进的HEUM光刻机作业，良品率未知，成本非常高。

然而投资人已经拒绝继续注资，为了减少开支，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向爸爸的公司寻求前期免费代工和实验的机会。

但是苏荼借口HEUM光刻机因技术问题无法启用，加上前期积压的订单排不过来，直接拒绝了苏茗的请求。

苏茗只好私下向爸爸软磨硬泡好几天，爸妈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苏茗并不是苏荼口中的一事无成的小废物。她竟然在国外偷偷读了博士还提前毕业，成了世界领尖团队的核心成员。

“只是我们现在被技术封锁，光有设备也没有用，你们的东西我们确实有心无力啊……”苏平琛也很无奈，“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会攻克它的。”

苏茗只好暂缓进程，等待爸爸的好消息。

转眼到了周末，苏茗终于有时间晨跑锻炼一下。

居住区街边有一家宠物店是她经常驻足的地方，圣诞节前回国的时候，橱窗里的一只肥嘟嘟的金渐层快生了。出门时她还想着小猫是不是应该生了，结果跑去一看，它的身边已经围着一群憨态可掬的小猫咪了。

数一数，有五只，像毛绒球一样软软糯糯可爱爆了！

苏茗推开宠物店的门，金发碧眼的店主热情招待了她。

当店主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放在她手里的时候，软萌弱小又神奇的感觉让她有了另一种想法。

不回国不结婚，养只猫陪伴也不错。

由于小猫现在还没有断奶，她付了定金，给自己未来的新成员拍了好几张照片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回家洗完澡冲了杯咖啡，她坐在房东家的院子里准备工作。

突然的放松让她有点恍若做梦的错觉，想了想又把电脑合上了。难得休息日干毛的工作！

她拿出手机，选了几张小猫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快快长大来陪我吧~我已经等不及啦！”

发完后，她顺势翻了一下朋友圈，这才发现身边大多数同学朋友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晒娃的晒娃，个别几个单身的也是旅游、聚会，滋润得很。

她抬眼瞅了瞅电脑，今天谁工作谁是狗！然后继续看手机。

有同行转发了最新行业动态的新闻，她看见标题关键词有“华睿科技”，便点进去看了看。

她发现华睿科技现在在国内的支持和呼声很高，很多人期待华睿在这场资本杀戮游戏中逆风翻盘，甚至有博主说这不仅仅是华睿科技的事，更是代表国产人工智能的崛起。

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她的心里总有一块酸涩的空白不愿意去直面去触碰，如今空闲下来，思念一下子放大到了极致。

她返回到聊天界面，点进宋言谦的头像，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那天她离开的时候，宋言谦说：“想见你。”

想见你，想见你，我也想见你……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好久，黑色的动漫人物，一半人类一半机械，像他一样清冷疏离，有一种想要冲破束缚的无比坚定的力量感，让她想靠近又不得不远离。

她想，要是宋言谦此刻在漂国就好了……

想着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对话框突然冒出一行字：

无言：【等不了猫】

无言：【等我可以吗？】

“无言”拍了拍我的头，喜提暴打一顿。

苏茗眨眨眼，将文字又看了一遍。不是，宋言谦，你是有千里眼还是有读心术？

她回了个问号过去，宋言谦很快回复：【忙完了？】

【周末，暂时休息两天。】

【你说的结婚之前可以来找你，这话作数吗？】

苏茗杨起眉打字：【倒也不必这么拼，飞十几个小时呢。】

宋言谦发来一个定位，是漂国首都的一个智能产业园，苏茗也去过。这里离她的城市大约2个多小时的航程。

无言：【参加会谈的路上，看到了你的朋友圈。】

酥皮卷卷卷：【所以，你准备打飞的来给我送猫？】

无言：【……】

无言：【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给你买一只立马能抱走的。】

酥皮卷卷卷：【那还是算了，我认定一只就够了。你开完会后没有行程了？】

宋言谦发来了一个地址问：【这里离你远吗？】

苏茗切入导航看了一下说：【还行，开车半个小时。你要去这里？】

无言：【是的。那我下午派人去接你，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酥皮卷卷卷：【我好像还没答应见你吧？你求我啊？】

宋言谦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发来一只小猫猫抱爪祈求的表情。

无言：【求求了，我需要你。[/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