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跟在宋言谦身后有种似曾相识的安全感。哪怕置身漂国混乱的街区，她也没有任何担忧。

她边走边说：“我查过了，这个Gavin Wang是之前GW智创的前CEO，这家公司当年的智能车机很先进，后来被收购了就不行了，现在已经破产了。没人知道Gavin人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

宋言谦一边走一边向她讲解：“其实在他创业之前我们就在一个人工智能的论坛里面认识了，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前些年漂国‘黑洞骑士’恶意收购案你听说过吗？”

“嗯，这件事当年引起了很大的风波。‘黑洞骑士’背后的力量太强大了，先是围剿封杀，然后低价收购。说是收购，实际是为了非法侵占，抢夺核心技术。好多很有潜力的公司最后被解体，创始人强制出局。”

“是的。Gavin Wang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

苏茗瞪大了眼睛：“天呐！在漂国，凡是被‘黑洞骑士’盯上的公司，就像撞上黑洞一样，只有被吸收的命运。话说，你的公司是不是也被他们盯上了？”

宋言谦敛眸，语气波澜不惊：“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大的嘴了。”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老式的公寓前，宋言谦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指着墙外黑黢黢的钢铁太平梯说：“在上面。”

苏茗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大咧咧往上爬，脚踩在钢板上发出空洞生硬的声响。

宋言谦护在她身后：“小心。”

“哎呀，没事，这梯子我熟。”

在漂国，老式的房屋外面都有这种太平梯，苏茗以前住过这样的老房子，每天噔噔噔地来回，早已轻车熟路了。

“几楼？”苏茗在第一个转弯处停下脚步问。

“顶楼。”

苏茗抬头看了看头顶这曲折生硬的太平梯，宛如一条暗黑的钢铁怪物，攀附在老旧的墙壁上，盘旋向上最终停留在六楼的平台前。

还好，不算太高。

可这毕竟是金属的逃生梯，每一层钢板间的落差比普通水泥台阶要大，苏茗爬到五楼的时候已经有些吃力，她干脆用手扶着冰冷的铁栏杆攀上了最后一层。

宋言谦静静跟在她身后，等上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仍然大气不喘。

他看看苏茗红扑扑的小脸，嘴角弯出一抹笑意，伸出手握住她因扶着金属扶手而变得冰凉的小手。他的手干燥滚烫，将她的手拢在手心，轻柔地揉捏着。

苏茗抽回手：“我不冷。”

宋言谦也没再强求，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只有一个门且没有门铃后，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随之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栗色的泡面头，高鼻子黑眼睛，是有些亚洲混血面孔的青年男人。圆润的胖脸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度数很深，镜片一圈一圈的。

这人比宋言谦矮一个头，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言谦又看看苏茗，抬眼对上宋言谦凛冽的下颌线：“Who are you？”

宋言谦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Gavin Wang，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几年前网络上朝气蓬勃的创业青年的照片联系到一起。

唯有这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让他第一眼确定这个人就是Gavin Wang。

他礼貌问候：“你好，Gavin，我是宋言谦。”

听到熟悉的名字，Gavin显然愣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言谦，好一会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大老远跑来看我笑话？”

宋言谦双手插兜也没给什么好话：“看样子，此行不亏。”

Gavin顿时火冒三丈：“好了，现在你看到了，是的，我一败涂地，一片狼藉，生活在这该死的垃圾楼里永无翻身之日，你满意了？”

“不，还不够。”

“宋言谦！”Gavin脸气得通红，“你也别得意，少了我这个竞争对手不代表你们永远会赢。华睿在漂国的势头越旺，黑洞骑士就会盯得越紧。”

宋言谦笑笑：“我要是怕了，还叫宋言谦吗？”

Gavin表情一僵，他不是被眼前这人的狂妄吓住了，而是回想起这么多年宋言谦一路走来同样经历过太多太多让人无法想象的困难，但他最终还是站起来了，如同一名暗黑骑士挥舞利剑刺破黎明，狠戾且强大。

他的确有资格狂妄。

“呵，确实是宋言谦会说的话。”Gavin哼了一声，“你应该也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还有什么值得你跑一趟的吗？”

宋言谦微转过身看看苏茗，对Gavin说：“还记得你从哈弗退学时说过我什么话吗？”

Gavin想了想，偏头又看看苏茗，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房门打开一些说：“屋里很乱，不介意的话，先进来坐坐？”

宋言谦回头看苏茗，苏茗点点头。

“好。”宋言谦伸手牵住苏茗的，在Gavin惊愕的注视下踏进屋内。

“你确定要退学创业吗？”七年前，还在读大学的宋言谦惊愕于大洋彼岸的网友Gavin的决定。

“是的，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Gavin在与宋言谦和俞意远的交流探讨中发现了最新人工智能的突破点，想拉着宋言谦参与他的项目。

可是那时候的宋言谦一心只想重振父母的企业，拒绝了Gavin的邀请。

“你不要那么冲动，创业对于一个普通大学生而言有太多太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俞意远也觉得Gavin的决定太唐突。

“困难？有比宋言谦主动谈恋爱还困难的事吗？”Gavin一半调侃，一半坚决。

大学宿舍里，坐在电脑前的俞意远回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宋言谦，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字：“那确实没有。”

Gavin继续说：“创业就像谈恋爱，对有些人而言不难，对有些人而言很难。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一番才会知道。”

宋言谦看到俞意远的话，面无表情地回复：“智者不入爱河。”

然后单独回复Gavin：“祝你成功。”

六年后Gavin创业成功，成为漂国最有潜力的新锐科技公司，而宋言谦凭借聪慧的头脑，过硬的知识面和杀伐果决的态势，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已经赶 超上他，成为了Gavin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如今宋言谦主动牵起一位女子的手，在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来找他，是不是为了告诉他：最困难的事他已经做到了，那你呢？

苏茗紧跟宋言谦身后进了Gavin的家。昏暗的屋子墙壁老旧，门口堆放着成堆的酒瓶显得有些逼仄，再里面除了一张双人布艺沙发和一张方形茶几外别无其他。

里屋有一间卧室，卧室正对着屋门的是一面工作台，桌子上堆满厚厚的书籍和稿纸，墙壁上贴着各式草图，顶部一条白炽灯泡，泛着冷白的光。

苏茗看见最大的一张草图很眼熟，似乎像一种芯片的设计图。

“哐当——”

正当看得入神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踢到一只酒瓶，发出清脆刺耳的碰撞声，把她惊得往宋言谦身边靠了靠。

宋言谦笑着将她护到一侧，弯腰要去捡起瓶子放好，Gavin连忙拦住说：“别在意，随它去吧，我踢碎过好几个，小心别踩到玻璃就行。”

说罢，Gavin快步跑去关上了卧室的门，将他的工作环境藏了起来。然后走到门边那破旧的格子布艺沙发前，用袖子快速擦了一遍说：“随便坐。”

接着又匆匆跑去开冰箱，找了好一会拿出两瓶酒问：“只有酒……可以吗？”

“不用。”宋言谦并不在意这些客套，“言归正传吧。”

Gavin提着两瓶酒想想又塞回去，随手拿了个水桶反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宋言谦向Gavin介绍：“这位是苏茗。”

顿了一下，他没有说他们的关系，而是说，“芯片设计师。”

Gavin感兴趣的可不是什么芯片设计师，直截了当问：“你女朋友？”

宋言谦向苏茗挑挑眉，有种询问批准的意味。

苏茗连忙摆手：“不是。”

“老婆？”

“也不是。”

Gavin看看宋言谦又看看苏茗，露出了与苏茗先前遇到的学长相似的，困惑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苏茗也说不清。以前没有仔细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单纯想到短暂拥有一下也知足了。如今再见面，他们之间的感情因距离与时间的发酵，反而更浓烈了。

就像刚刚街角那强烈的吻。

这次宋言谦没有先前的冷漠毒舌，反倒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很重要的人。至于以后是什么关系，她说了算。”

Gavin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诧异地想宋言谦你也有被人拿捏的时候？

“我记得你当初创业的时候，最先主攻的是光刻机，你们后来的HIGM光刻机就是现在HEUM的雏形。”宋言谦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而你，还不想放弃。”

Gavin也看了看那扇门，自知瞒不过宋言谦，也就大方承认：“是的，HIGM光刻机是我们研发的，但是现在HEUM已经远远超越我们了，而且凭现在的技术水平，真的很难再突破了。”

他看看苏茗，别说她与宋言谦还不是那种关系，即便是，他也是要提防的，“别的我不便透露，如果你是来问这个的，那就请回吧，你应该清楚，我们是竞争对手，不是合作伙伴。”

说罢，Gavin再次看了一眼苏茗。确实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眼眸清澈有灵性，一看就是很聪慧的女孩。能让宋言谦亲自来找自己的竞争对手，这个女孩真的不简单。

宋言谦小声对苏茗说：“你在这坐一下。”然后起身对Gavin说，“我对你的研究成果不感兴趣，我可以向你承诺不与你竞争这个领域。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个忙，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