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垂允站在户部的资料室里,查阅着以往的资料。
在知道户部并不是项尚书表现得那么缺人后,他提高了警惕,果然发现了些端倪。
他目光落在手中的一份资料上。
昨天听向侍郎闲谈时,他了解到户部的账簿根本不是项尚书负责的。
但这里,分明像是出现在奏折上的那个凌乱得极有特点的字迹……
但项尚书有那么不谨慎吗?
凌垂允想起皇帝以及向侍郎的话,项尚书长于具体事务,一向不善文墨,或许不是他不想换字迹,而是没这个能力。
他深吸一口气,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项尚书私改账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要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
凌垂允突然想起黎栖斜递给他的那本大事记,还有当时他手上的温度……
凌垂允感觉脸有点发热,他拉回思绪,打开了那本大事记。
黎栖斜给的资料上,写着钟尚书自认为老眼昏花,很多事务都因为看不清楚,只能交给下属来办,已经无力担任此职,自请卸职还乡。
而被他交托事务的下属,多数情况下是项侍郎,他也因此顺理成章继任了尚书的位置。
这样看来,户部有一段权责混乱的时期,作为最大的受益者,项侍郎有改账的能力也并不意外。
凌垂允想起前几日早朝上的事,黎栖斜当时让新上任不久的项尚书整理好户部情况后,一并向他汇报。
但项尚书早朝上并没有完成这件事,据他所知,项尚书在今日之前也没有来过御书房。
这样看来,此人分明是一时填不上之前的漏洞了,才只能在奏折上故弄玄虚,做出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以拖延汇报的时间。
但那样的话,项尚书恐怕已经是狗急跳墙,而自己分明已经办完了事,还停留在这里……凌垂允面色一变。
他匆忙将户部的账簿收进怀里,他已经拿到了证据,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凌垂允正准备往门外赶去,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动静。
户部的人大多已经结束工作离开,这时还会有什么人?
眼下他若是直接出门去,多半会撞上来人。
凌垂允环顾四周,户部的资料架虽多,但没有一个能藏住人的,侧边的窗户也明显无法让一个成年男人从此通过。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随机应变了。
一个人影遮住了门口的光。项尚书的声音传来:“凌司执,我听人说你还没有走?”
凌垂允露出个微笑:“陛下派我办事,我资历又浅,只怕自己做不好,就想多查阅些资料核对一下。要是我犯了什么错处,惹陛下生气就不好了。”
项尚书笑道:“哦?”凌垂允心里微微一紧,他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带武器出来。
只听门边的人又笑:“哈哈哈,凌司执这真是无谓的担心,陛下怎么会责怪你呢?我听大家都说,陛下最喜欢你了。”
凌垂允暗道不妙,项尚书这口气分明和白日里很不一样。他余光扫了眼周围,悄悄往后撤了一点。
项尚书一步步走进室内:“你是陛下最喜欢的人,现在又在这个地方……凌司执,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猛地转向凌垂允的方向朝其冲来。凌垂允看到他手里是一把短匕,也对,户部怎么会让人随意带武器进来?
来不及多想,他往资料室深处奔去。这一条过道已经被项尚书堵住了,他只能转到其他的路径上。
项尚书狂笑着:“先是陛下,然后是你,或者说这两者都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我杀了你,我的大仇就都得报了!”
他的速度很快,但好在凌垂允之前保持了距离,暂时不会被追上。
眼下项尚书似乎已经疯魔,只要保持冷静,逃过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凌垂允告诫自己。
他转过一个弯,这时视线被遮挡住了,他隐隐觉得不对。
忍住逃跑的冲动,他停下来透过资料架看去。
果然,项尚书刚才只是佯攻,现在他又重新堵回了门边。要是凌垂允直接向外奔去,恐怕会直接和项尚书撞个照面,根本来不及躲避。
现在凌垂允离门口更远了。不过,凌垂允微眯起眼,隔着资料架,他看不清对方的行动,对项尚书来说也是一样。
“项大人,”凌垂允开口说,“你也不是一定要取我的性命吧。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想活命。”
项尚书没开口,凌垂允继续说下去:“我把户部的账簿给你,我手上也只有这个。回去之后,我和陛下吹吹枕边风,让他宽限你两日,期间你再试着填上亏空,或者逃出京城,如何?”
“你也知道的,陛下一向很喜欢我,我难得求他一次,他没理由不准。”说话间,凌垂允垂着的手悄悄抓紧了资料架上的一本书。
项尚书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了:“我怎么知道你会兑现承诺?”他冷笑,“说白了,我的把柄在你手里,查不查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对我来说,把你杀了,顺带解我心头之恨,不是更稳妥些吗?”
凌垂允说:“杀我是最稳妥的方案,但不是获益最多的方案吧,”他继续说着,“在我看来……”
项尚书正专心听着他的说辞,好机会!凌垂允抬手将书往门那边的方向一扔,顺带把衣袖往那方向一甩,项尚书脸色一变:“想跑?!”
趁他冲向那边时,凌垂允立刻转身跑去。
他越过这个资料架时,项尚书刚好到了他之前在的那条过道上,他猛地一推,资料架“哗啦”地往项尚书的方向倒去,正好把项尚书堵在里面。
项尚书正试图翻过面前的阻碍,凌垂允冲过下个过道,又是一推,又一个资料架倒下了,他趁机向外冲去!
此时不管怎么看,项尚书都不可能及时拦住他了。
凌垂允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外,大声呼救道:“有人想杀我!救命!”
这时他发现本来已经空旷的户部多了一群人,领头那人还非常眼熟……
黎栖斜手里一动,一根弩箭破空而过,凌垂允顺着看去,正好看到刚从资料室出来的项尚书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皇帝一挥手:“把他绑起来,带下去。”他身后的人纷纷往项尚书那边跑去。
黎栖斜放下手中的弩,朝凌垂允走了过来:“我说要你早点回来的,结果还是要我亲自过来找你。”
他转着圈上下打量着凌垂允:“有没有哪里受伤?”
凌垂允说:“他没伤到我。”
黎栖斜继续转着看他:“磕着碰着的呢?”
凌垂允说:“没有,就是陛下这样转,我头有点晕……”
黎栖斜不转了,他生气地猛拍他一下:“我赶着来救你,你却嫌我转着晕!”
凌垂允终于笑了。他说:“陛下,有你来救我真是太好了。”
黎栖斜“哼”了一声:“要是你不需要我救,对我来说才是太好了。”
他拍拍他:“你身上都沾着灰了。来,我亲你一下……”
两人亲了一会儿,分开后,黎栖斜捏紧凌垂允的手:“我看就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出去。”
虽然被黎栖斜握着手,凌垂允感觉很好,但他被捏得有点痛,不过还挺好的,但还是有点……
凌垂允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说:“那陛下准备让我怎么样?”
黎栖斜说:“要是再有什么事,就让我跟着你去办好了。”
嗯?凌垂允不确定听到了些什么。
黎栖斜接着说:“反正一般点的事,像今天这种,本来就没必要专门由你来。很重要的事,我这个皇帝一起去观察监督一下也很正常。”
原来是认真的。他都这么说了,凌垂允就答应了:“那多谢陛下的好意了。”
黎栖斜满意点头:“嗯。你这次可是给我抓了条大鱼啊,要是不是你亲自抓来的就更好了。”
他转头去看已经被捆好的项尚书,“之后的事就交给刑部来查吧。虽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我觉得你这把火烧得未免有些太旺了,还是跟着我歇几天的好。”
凌垂允就只能遵旨了。
不过晚上回宫后,他发现黎栖斜也不是很想让他歇着,两人又很是忙了一段时间。
刑部的调查很快出来了。原来项尚书近几年欠下了赌债,刚开始还能还上,但到了今年愈演愈烈,他不得不趁着钟尚书老眼昏花的机会贪墨公款还债。
后来钟尚书卸任,他补上了这个空缺,但账务的空缺是补不上了。
面对黎栖斜的压力,项尚书本想趁着拖延的这几天最后捞一笔再逃走,没想到凌垂允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疑点,他只好铤而走险……
项尚书挪走的公款不少还在他府里,律法本就禁赌,他参赌的地方被顺藤摸瓜找到后自然也被查封了。
他离开后的这个空缺,黎栖斜自然是安排了向侍郎顶上。
短短一段时间,向侍郎就少了两位顶头上司,莫名其妙地就当上了户部尚书。
凌垂允下朝的时候,这位新任的尚书还拉着他聊了聊:“想不到啊想不到,唉,那项尚书往日里多会办事啊,突然就变了个模样。要不是凌大人您的功劳,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凌垂允面带微笑地听着,可能是他上次对向尚书太温和了,对方还专门拉着他扯闲话。
看在他新官上任的份上,这次先稍微忍一忍,至于以后的事,他现在也有了些新的想法。
这次他也受了封赏,皇帝将凌垂允这个司执的品级提升到了正四品。
本来凌垂允这么快升职,很容易遭人嫉恨,但可能是考虑到他这次冒了生命危险,又立了大功,同僚们倒多以同情和惊叹的目光看着他。
这次下来,凌垂允这个司执也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而他也猜到皇帝是想要他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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