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就譬如连顾杀了我。
就譬如我要死了。
这些都是不可逆事件。
就好比你如厕时忘了带纸,
“忘了带纸”这件事就是一个不可逆事件,
你无法提起裤子回去拿纸后再回茅厕里蹲着,这势必会惹来浣衣婆婆的破口大骂,
而这时候,你只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是蹲到寿终正寝,
第二个是就地取材,
第三个是高喊一声“走水啦”,
而往往第三个比较奏效,来人不仅会给你带纸,他还会把水桶扣在你头顶为你洗漱以示亲切。
但不论哪一个,这些选择也只能称之为“弥补”“补救”“补偿”“挽回”,这些词语曾在课堂上被世春先生称为世上最没用的词汇。
初时我不能理解,
因为每次安长不让我吃猪油饼,我揍了他一顿后,他都会用两个猪油饼外加一份炙烤鸡腿向我作为补偿。
我觉得补偿是世上顶顶好用的字眼了。
我们没办法预料所有事情的最好结果,因此只能用额外的行为去补全那些缺憾。
可想而知,要是我得知了哪怕我揍安长一顿,仍旧无法得到猪油饼,那我该多伤心啊。
补偿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眼下我一道游魂荡在半空,我实在想不出来,连顾要怎么补偿我我才肯原谅他。
我确实没死成。
那把剑将我穿膛而过,我仍然没有死。
这要是放在后世的史学课本评语里,我就该称作祸害遗千年了。
而我能不死,全要托福我对连顾的好。
世春先生曾说过一个词,叫做兰因絮果,
但他没有讲如何能“兰”、为何会“絮”,而是着重讲了“因”“果”。
因果很复杂,这是世春先生的评价。
我深以为然,
因为我睡了六节课都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春先生告诉我们不用急,因为他也没弄清楚过,
他是这样总结的:
你永远不知道哪件因促成了哪场果,也不会知道哪个果是缘由了哪桩因。
这个知识点听起来果真很复杂,
一想到世春先生活了六千多岁都不甚了解,那我还能糊涂上四千年。
但眼下思来,果真应了那句“因果”。
那时候我去东极取来淳萃铁,预备给连顾打一把好剑。
我将铁送到波髻山的青阳铸师时顺带小住了几日,铸师三女音耘正值妙龄,又是个好动性情,在偷了我一把连理豆被我吊挂起来教训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
她同我讲起了她们波髻有个时兴的礼俗,给意中人的佩武挂上自己编的穗子。
而若在外的路上见着有人其佩剑上系有剑穗,那人多半是有女抑或男伴了。
我一度认为这是因为波髻盛产刀剑,这种习俗只是对外显扬本地特产的一种文化输出而已。
毕竟尚文崇仁的中域仙界里,神女相赠的信物多是玉佩手帕簪子此类,小巧又温婉。
但我还是拔了燕冬的火炼鸟尾羽,偷了天女的织玄丝,连夜给连顾搓了一枚红剑穗,而剑穗中埋着一颗魂离珠,珠内养着我一滴血。
这原本是用来保护连顾的,让他出门打架也能有我傍身,结果最终却成了我最后的出路。
连顾用曲云剑扎我时,我趁着与他说话的空当,分神剥了一魂附在剑穗上,在世间留存下我最后一缕生息。
安长常言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在这般生死关头,我尚且能冷静地为自己铺条后路,可见我还真应了世春先生那句话:
狗急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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