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不管这段时间如何的平静悠闲,宛如从前一般毫无区别,也改变不了真人陪伴我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个事实。
他的时间在不断变少——因为他的同伴们需要他去一起实现他们的“理想”,共图咒灵的大业。
大业。
我想,这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东西真的可能实现吗?
我不自觉有点厌恶这所谓的大业了。
即使整天都在忙着跟同伴们干坏事,真人也依旧保持时不时回来一趟的频率——这是我跟他约定好的,教会他的。
面对我的要求,真人向来履行得很好。
他每次来都会带东西。
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用的,尽管我早已没有那个心情去问他有没有好好付款了,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笑着对我解释——
这是那个叫夏油的男人帮忙买的。
我安静地听他说。
“我有好好地遵守雾里的规则哦。”
轻快的青年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夏日里浮出来的一片树荫。
咒灵的声音里少见的没了那丝毒蛇般的粘腻,反倒清爽而凉快。
原本还能面对真人维持笑容的我,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感受到了何为心脏酸软得快要坍塌碎掉。
真人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很认真地学习我教给他的东西,包括他本来嗤之以鼻的人类社会的规则。
像是不知疲倦的孩童。
“嗯。”
我轻轻地回一声,随后便化身树袋熊一样缠在他的身上,伸出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不肯抬起来。
“雾里又在撒娇了。”
真人一边这么说,一边慢悠悠地将他的胸口向内部凹陷,变成了更方便我偎靠的形状。
虽然表面仍旧是人类肌肉和皮肤的模样——但实质接触下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陷入了软乎乎的,却并不危险的沼泽。
他胸口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支撑作用的肉像是树枝上熟透了的果实,饱含丰沛的汁水,内里又生出了许多异质的吸盘。
它们从那层破败的斗篷中挣扎着钻出,又密密麻麻地吸附住我,以一种温柔又难以逃脱的方式将我的身体紧紧地固定在他的怀里。
真是可怕又不正确的爱意。
我很想吐槽这一点,但这种被包裹的踏实感,又让我不自觉更满足地向里面靠了靠。
算了。随便吧。
“你不要管我。”
我以一种报复性的力道狠狠勒他的脖子,感受到手下的皮肤像橡皮泥般可以搓圆揉扁,又觉得有点无趣地松了松,停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
我继续对他嘟嘟囔囔,“你当好我的枕头就可以了。”
“好好~但这样实在是让人寸步难行啊。”
真人安然地拍着我的脑袋,那一下下的力道让我像是被花砸中了发梢。
他用一种苦恼得让我听着都要心脏软化的声音道,“雾里要什么时候抬起头呢?”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好几秒都没有吭声。
这让真人拍着我脑袋的手停顿了一瞬,就在他要张口问我发生了什么时,我才道。
“一辈子都不想抬起来。”
他“哇”地惊叹了一声: “好任性的回答啊,雾里。”
我反驳: “这不是正好学的你吗?”
听到我的话,灰蓝色长发的咒灵沉思了一秒,承认了, “啊哦。这个回答……无法反驳呢。”
“知道反驳不了就好。”
“是是是~”
“……真人。”我终于还是提到了我不乐意提起的话题, “你什么时候走?”
我看不到咒灵的表情——
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手的动作轻得我像是一件快碎了的艺术品。
“不出意外,马上就要离开了。漏瑚他们在不远的店里等我啦。”
真人语气轻快得让我想哭,“放心放心,我有叮嘱不要在你居住的区域附近搞破坏哦?”
他的声音从头上笼罩而来,人类恶的诅咒含笑问我一个人类男女间最喜欢求证的问题,“雾里是在舍不得我吗?”
“……”我说不出话。
“什么都不说就当作默认啦。”
真人像是在研究什么稀罕的东西般反复玩着我的头发——
我能感到他轻柔地抚摸和挑拣,像是从太阳下晒好的谷堆里翻找着饱满的草实。
这样的力度让人昏昏欲睡。
我听到他的声音还在响起。
那是一股宛如在阴暗湿地里浸润出来的漫不经心,轻轻柔柔地弥漫在我的耳腔里。
“不要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很快就会结束了。”
很快是多久?结束又代表什么?
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抬起眼看了真人嘴角勾起的轻飘飘的笑弧几秒,又慢慢垂下了眼。
真人叹气:“这是怎么了?你今天格外话少呢。雾里。”
“……只是天气有点冷了。”
我像是生怕他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天气冷。”
我察觉到真人的目光在我的头顶停留了很久,即使他没有说话,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若有所思。
真人没有说更多。他笑着伸出手指,摸了摸我寒冷的脖子。
“雾里很冷的话,等我回来给你带围巾吧。不会很久的。”
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真人就离开了。我目送着他走出我们的家。
再一次,再一次地目送他远走。
我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拖着莫名没什么力气的手脚将他送来的东西一件一件,从客厅捡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客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夜色都盖住整片居民区时,我才渐渐地感到劳累,它们慢慢爬上了身体。
我再度将他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下。什么叫作很快就会结束?
我不要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
我不对未来抱有希冀,我只想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我只觉得这种分别,让我感到孤独和……愤怒。
当我紧紧抱着定做的真人布偶坐在孤零零的沙发上,将布偶越捏越紧时,坚固的窗户陡然破裂!
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流,和庞大到让人恐惧的咒力量,随着寒风一同灌注进室内。
这一瞬间,我蓦地睁大眼睛,抓紧布偶,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到比较安全的地带,看向了不速之客。
是谁??
这里明明是最普通,也最安全的居民区——周围的咒灵量在真人有意的驱逐更是下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数字。
所以咒术师不应该会到这里来做任务才是。那么是诅咒师吗?
我感受到尖锐的玻璃在以一种快到普通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毫无阻碍地顺畅地划伤我的脸。
应该流血了。
飙升的肾上激素作用下,我的思维从未转得这么快过:
诅咒师和咒灵没有利益冲突,就算有——又为什么要专程来找我的麻烦?
真人在这方面的行事一直都谨慎到反常的地步。
他不会暴露我。
是哪里出了纰漏吗?还是真人出事了??
想到这种可能,我的心便开始紧缩。
我的脸上还带着湿濡的痛。
而在这种痛感中,我还在努力地透过窗户和墙壁被破坏形成的障碍物,用我的眼睛去看来人是谁。
在这一片扑面而来的烟尘和玻璃里,我看到了。那道男人的身影以一种格外悠闲自在的姿态半蹲在了窗口的位置——
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男人的身量很高,乃至于这么曲着腿蹲着都显得有点委屈他,饱和度极高的白色头发被黑色眼罩向上拢起,那张露出的半张脸带着格外自在的笑容。
……简直像是找了个不合时宜的地方踏青似的悠闲。
我却完全不敢因为他一脸无害似乎只是不小心为之的表情掉以轻心, “诅咒师?”
哪里来的这么吓人的家伙。
根本没有听真人说过啊?!
听到了我发出的疑问,明明眼睛都被眼罩严严实实遮起来了,男人视线却无比精准地锁定在我的脸上。
他开口,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哇这个问题——问得太不礼貌了吧,三由小姐?”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明白这一点后,我变得更加紧张。
男人继续说着话,“我看起来很像诅咒师那种又丑又没品味的类型吗?这猜测也太伤人心了。”
他的语气是跟真人两种方向的轻佻,颇有点似有若无的,成年人的运筹帷幄。
真让人讨厌。
我感觉到脸上被玻璃划开的地方……湿润到了粘腻不安的地步。
男人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仍旧坦然自若,他似乎很习惯这种没人捧场的局面了。
他托住下巴摩挲了几下,“虽然我出场是有点惊吓,但我啊,可是非常正规的咒术师哦~”
我:“……”
他脸上嘚瑟的表情刚显露出一半就顿住:“诶诶诶?请问你这种像是看到打不死的蟑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一地狼藉,你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明智地保持了缄默。
可惜对方是那种即使面对着“敌人”也毫不在乎地想要多聊几句的性格,于是就算没有得到回应,也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了。
真是旺盛到该死的表现欲。
“你好像不知道我来做什么的?别紧张别紧张,我是来说服你弃暗投明啦~”
男人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强闯民宅的行为定性为了正义之举。
他似乎确认好了什么,伸腿一跨,走进了室内,全身的气度就算站在一堆玻璃碎片上也毫无违和感。
“藏得还真是严实呢,要不是我两个亲爱的学生一边打电话一边给我指路——嗯?这样说起来怎么跟盲人靠着导盲犬走路一样奇怪。”
“啊,这不重要。总之多亏了顺平喔!他可是很期待老师把他被咒灵蛊惑的朋友带回去呢!”
自称咒术师的男人慢慢勾起嘴角,很是随便地挥了挥两根手指,不怎么正经地指向我,“所以——三由小姐。”
“和我回高专,你觉得怎么样?”
他语气意味深长。
“要想好哦。我可是在好好邀请你啊。”
“……”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轰然炸开,而散落出来的无数碎片中,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那天的店主说的话——
“不管你们是什么情况,你男朋友是不是特级,都赶紧带着他离开这座城市。”
“诅咒师的黑市里都传遍了。咒术界某个令人头痛的家伙要来这里找人。”
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我问了真人,店主话里的人是谁?
灰蓝色长发的咒灵青年脸上的缝合线,在抬头时就顺利融入晦暗的夜色里,很快地交织成一片模糊的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快,如同无知无畏的孩童。
“啊,她说的应该是五条悟吧?没关系的,咒术界要乱了,他的学生也要乱了,他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不用担心,雾里。”
你又说错了,真人。
我想。五条悟现在正如同没事人一样,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啊!
他找过来了。
而目标——是我。
………………
五条悟在观察着面前紫色长发的少女。
她年纪不大,行动却迟钝得出奇,脸上被玻璃擦出了的伤口也像是没发觉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明明是人类,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普通人会有的“食草性”啊。
这个孩子真的如悠仁和顺平所说,是被咒灵“污染”了吗?
想到黑色头发少年紧张又透着恳求的神情,五条悟在心里轻轻地嗤了一声,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恐怕不是吧。
他的六眼穿过黑色的眼罩,凝视着被三由雾里紧紧抓在手中的人形布偶,又慢慢转回到少女的身上。
明明是爱啊。
扭曲到让人匪夷所思,如同诅咒一般的,不正确的爱啊。
真可怕呢。
五条悟在这时想起了吉野顺平的话:“三由小姐……是很温柔的人。她是个普通人,真人先生做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的。”
年轻的少年很是焦虑不安:“五条老师,请您一定要保护好她!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想看她遇到不好的事情!”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拜托了。”
错了,顺平。
五条悟笑眯眯地想,你的这位朋友可不是普通人啊。
他的六眼能够看穿他人的咒力流动和术式,所以五条悟看了出来,三由雾里是天与咒缚。
她的术式强大,但并未完全开发。
被保护得很好啊——
只不过保护她的是特级咒灵。
多么荒谬的爱啊。可怕可怕~
备考结束,回来了555
暂时会先写这本当作复健(抱头)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稳定更新吧(不保真)
有段时间没回来,晋江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摸索了一下,我把段评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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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真人和我度过的日日夜夜①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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