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残志坚,他用卓越成绩为青春正名…… ”
这是团委胡老师发给他的稿件,要求他核对一下内容信息是否有误,准备将他发的稿件作为新生优秀代表在学校的公示栏里展出。稿件生动细致描写了他是如何克服生活学习上的困难,取得优异的成绩,甚至还杜撰了一些情节用于佐证前面所说的种种。
季晴良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一支中性笔在匀称白皙的手指间翻飞,一只胳膊搭在椅子的后背上晃荡,眉头紧锁。他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标题,把笔“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坐直身子,滑动鼠标,选中标题,用力地敲击键盘的回退键删除。
已经深秋了,今天的空气让人胸口憋闷得有些喘不上气,好似在酝酿一场淋漓的秋雨。
下午有公共课,教室在四楼,合上电脑,收拾好书包便要早早出门了。
教工宿舍楼下是校内通勤小白车的始发站,每次季晴良都能顺利地坐上座位。从教工宿舍出发到女生宿舍再到男生宿舍,然后经停各个教学楼。待行驶到男生宿舍时,便已没有了座位,这时,一些男生就会选择站在车辆边缘一手扶着座位一手拉着车上的拉环“挂在”车上。
挺巧,车行驶到男生宿舍时,林成招手停车了。他的原本计划是早些步行到教室占后排的座位,看见季晴良在车上便也上车了。
“胡老师叫我给你拍照,你什么时候有空。”他先是站在座椅边的空地,手上拿着一本黄棕色封面的教材,一手拉着拉环,另一手扶着座椅后背。季晴良见状接过书,拉开拉链放在了自己书包里。
“不想拍。”低头拉书包拉链,有一颗拉链齿错位被卡进了锁头里,不太顺畅。一只手把拉链抻直,另一只手用力,面部表情也有些微微用力。“咔”的一声后,紧接着拉链丝滑拉上的声音,他拍了拍书包,又用手背推了推眼镜才仰头看着林成。
林成对摄影颇有天赋,也是个器材党,在高中时便已有了一些颇能拿出手的作品,进入大学后他这一技能被辅导员早早发现,便被推荐到了学校团委,负责一些宣传素材的拍摄工作。
“好。”
通勤车停稳,林成就背对着马路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定后背起季晴良的书包。随后,季晴良支好拐杖,一只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搭上了林成横过来的左手手臂上,一齐发力,便稳稳站好。俩人不紧不慢地爬楼,中途遇上了厉荔莉和她的室友温雪。
愈发临近上课时间,上楼的人群熙熙攘攘,楼道开始变得拥挤。
一位穿灰色外套的男生快速跨步上楼,跨到季晴良身边时,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林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子,并快速的变换位置到他的左后方。
教室在四楼,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现在他们在二楼,每一层有两段阶梯,一段缓步平台,每一段有11个踏步。
他现在就想扛起季晴良就跑。
因为,要迟到了。
“你先上去,不用管我。”今天本来就不灵便的左腿有些乏力,自己上楼越来越慢,身边的人移动得却越来越快。
林成不语,只是把书包背在了胸前,快步走到他身前弯下腰。
“别磨叽。”
放弃抵抗,迅速就范。
果然只是身残,志坚是彻底算不上了。
到教室后坐定后,刚刚赶上老师点名,厉荔莉占了教室最后排门边的位置,三人齐齐坐下。厉荔莉用手指戳了戳林成的腰间,那里有痒痒肉,他又怕痒得厉害,于是伸手要去捉住厉荔莉的手。
谁知道捉住双手之后厉荔莉又奋力抽出来,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比画继续对林成上下其手,林成一直往右边躲,身子都快靠在季晴良的胸口上了。季晴良见状也加入战斗,三人好像小学生一样在课堂上嬉闹。
教室不大,老师在讲台上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调整了一下小蜜蜂话筒的角度,踩着高跟鞋的老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到厉荔莉身边用手指点了点她的桌子,发现她连书都没翻开。于是又转身回到讲台上,提问:“接下来我请一位同学结合自身实际,谈谈大学生应如何加强思想道德修养?”
目光又回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这一次目光锁定的是与她对视的林成。
“最后排那个靠墙第二个同学你来谈一谈。”
林成站起来后神情慌张,一旁的季晴良和厉荔莉为了找答案把书翻得哗哗响,最终季晴良把书推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指着答案让他磕磕巴巴地读了出来。
“大学生应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明确自己的人生目标和追求, ...”
见他找到了答案,老师让他坐下,自顾自地转身过去写板书。
“啪!”听见有金属落地的声音,老师不悦地转过头的寻着声音的方向,又是他们三个。
季晴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低头向老师表示歉意,老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老师转过去继续板书时,他方才扶着桌子弯腰拾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拐杖。
“夭寿了,要挂科了。”厉荔莉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还画着这个哭脸。
“怪谁?”还画了一个长长的箭头指着厉荔莉的方向。
“怪他”另一个长长的箭头转了一个弯指向季晴良的方向,林成把纸条推给季晴良。他便拿笔在纸条上画了起来,课桌凹凸不平,他就把书本垫在纸条下。
两个鸡心形的椭圆,里面画上菱形的小格子,一根长长的枝丫,带着一片狭长的叶子。
一棵三角形树冠的树,与一棵圆形树冠的树交叠在一起。
一个荔枝图案,一个两棵树的图案跃然纸上。画完他把纸条推给林成,林成看了又推给厉荔莉。
“你是这个。”
接过纸条厉荔莉也在上面画了起来。这张纸条再回到季晴良的面前时,上面画了一个圆圆的太阳,带着笑眯眯的表情。
季晴良把纸条展平,夹进了书里,抬头看着窗外。
可是,快下雨了呢。
下课时,忽然“轰”的一声又给她吓了个大激灵,然后哗的一声窗外下起了暴雨。
“怕打雷?”
“不怕,我又没干坏事。”
多年后厉荔莉才告诉纪晴良她高中时一个响雷落在她前方灯柱上,电得她浑身一颤的故事。
雨下了好一会儿,也渐渐变小,可是并没有停下来。暮色伴着秋雨夹杂着凉意早就把翠绿与金黄叠染的校园变了色。俩人借用了走廊里的公用雨伞,撑着往宿舍方向慢慢走去。纪晴良不算高,一米七五的个头紧紧的靠着只有一米五五的厉荔莉,厉荔莉举着伞有些低,他弓着背亦步亦趋,走出十几米远着实难受的要紧,背要半弓着拄着肘拐的双臂却不好着力。
“荔莉,到我这边来。”乖乖地举着伞绕到了他的左边。“帮我拿着这个,伞给我。”把左边的拐杖递给厉荔莉,她悻悻地接住并把雨伞递给他。接过雨伞的一刻纪晴良长舒一口气。
“可以吗?”厉荔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对于他的腿她从来都是三缄其口,没有问过缘由同时也没有给过过多的关注,适可而止他不说她不问一直保持好朋友间舒适的距离和态度。现在雨又由小变大,湿滑道路上溅起的雨水已经开始微微打湿两人的裤腿了。
“嗯,可能要走得慢些。”没有抬头盯着右脚划过带着雨水的青石板,带起一点点水花。然后左腿迅速跟上再递出拐杖,每走一步身体都会跟着摇晃一下,并不美观。但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走得认真小心翼翼。公用雨伞不大,颜色红的像出嫁时用的婚伞,伞沿还带着老气的木耳边。它的大部分向□□斜,遮住了厉荔莉。而撑伞人的右边衣袂早已有晶莹的水珠随着步履的起伏而颤抖。
教学楼跟宿舍的距离不近,俩人一深一浅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雨势并没有变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响雷。
厉荔莉一路叽叽喳喳言语仿佛多得要溢出来,边说还要比画公共课老师上课之前扭捏着摆弄小蜜蜂的样子。
走到广场边的三级矮台阶时,脚下没长眼踩空摔了个大屁蹲。纪晴良本能去拽她没拽住反而还被她顺势给拽倒了。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被她拽倒还踹了一脚的纪晴良一脸懵逼地坐在地上,手上唯一一根拐杖还摔出去了。她居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哈哈笑了起来。
“你还笑?”某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走路不看路的啊?”看着他有些佯装生气的样子,厉荔莉收住笑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利索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作势要拉他起来,手却被纪晴良轻轻拍掉。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用下巴给她示意了一下摔出去的拐杖。接过拐杖的纪晴良抱着膝盖坐好,想借助拐杖双臂用力将身体拉起来。
第一次屁股刚离开地面便失力又摔了回去。
第二次半直着身子腿上乏力跪了下去。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不用管我,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脸色也沉了下来。
此时他的心就像是秋风吹落在泥地里的银杏叶,潮湿又泥泞。
厉荔莉不语,只是把胳膊穿过他腋下,数着一二三打算把他强行抱了起来。
他无助地圈着她的身子,全身的力量都靠在她的身上,她的力气不大,用头顶着他的肩膀,脸能感受到毛衣柔软的质感,洗衣液和太阳糅合的香味滑进了鼻腔。
“ 能站住吗?”试着身体慢慢离开那些让人贪恋的味道,还没有起来他又跪了下去。
再后来,他拒绝了她的帮助,任由自己蹲坐在雨中,她也在雨中为他撑着伞。
雨越下越大,厉荔莉撑着伞蹲在他的身旁,秋风瑟瑟配上淅沥的雨水竟让她打起了寒战,身子微微开始颤抖。
“啊啾。”转过头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五官都被震动的挤到了一起。
这个喷嚏把即将在情绪漩涡中溺亡的季晴良拉了一把,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抿着薄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胳膊,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荔莉,再帮我一次。”季晴良右手撑着膝盖,垂着头闷声说道。
左手接过她递来的拐杖,直起身子,腰间也传来一整温热,她再一次搂上了他的腰。
“勾住我脖子”厉荔莉直起腰,“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
这一次,成功了。
他比厉荔莉高出整整一个头,站起来后厉荔莉的脸庞恰恰好埋在他的颈窝处,手臂揽在他的腰上,俩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潮湿又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处有些痒痒,她的马尾辫有一些支棱着刺挠着季晴良的耳鬓。
松开抱着她的手,歪着身子按住右腿,把膝盖撑直,右脚踏实的踩在地上。
“谢谢你。”
等我写完材料,我要怒写一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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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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