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木樨蒸08

去钱秀才家之前,许行舟提议褚旭年先往庄子上去走访下。

褚旭年却是有些面露难色,“许县令,你是想去盘问钱玉生的案子,还是钱秀才女儿的案子?”

“自然是钱秀才女儿的案子。”

褚旭年轻咳了一下,“恕我直言,许县令。”

他平和地看向许行舟,“我与许县令算的上是同年,若要排资轮辈,我尚比你早上任几个月。钱秀才女儿是在丹阳县出的事,也就是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事态终结或缓或急,也当时由褚某来决断。”

褚旭年话里面的意味,许行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可不是想要逾越河海,伸长手去管辖丹阳县内的事。

许行舟先是打消了褚旭年的疑虑,而后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死者姓钱,和女儿出事的秀才家中一个姓。”许行舟嘴角弯起来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将掩藏在大袖里的飞书拿出来呈给了褚旭年。

褚旭年接过过目后,问到,“许县令的意思是,钱玉生和钱秀才可能是一家人?”

许行舟点点头,“不错。”

“来时匆忙,当时来不及亲自去走访与钱玉生相熟的人,我便拜托了县衙里面的白主簿去代办。”

“我敢肯定的是,丹阳县的死者‘钱玉生’并非“钱玉生”。”许行舟直接给出了结论。

褚旭年的面色一怔,担忧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许县令的意思是我弄错了死者的身份?”

不过他很快又替自己找了开脱的由头,“我想,或是衙役走访调查的时候,疏漏了细节。不会我便亲自去询问,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他的语气很坚定。

徐松溪见状勾唇一笑,他贴到月眠的耳边,低声到,“这褚旭年好面子得要紧,是生怕寻泓看出他的纰漏,拼命地找补。”

许行舟悄悄地飞了他一眼刀。

徐松溪老实地垂头并捂上了嘴。

许行舟不见不慢地说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根据折月县的户籍注色显示,钱玉生在三年前便过世了。而在三年后,又在与折月县相隔江河的丹阳县发现了同名同户源的钱玉生。”他话锋一转,“这里头自然是有蹊跷的呀。”

褚旭年连连道:“言之有理。”

“我今日过问过那位报案的神婆,她言,这钱玉生与这钱秀才家可是有些来往。”

“不过...到底是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说着,许行舟提议,“我们先去前头看看吧。”

“对了!褚县令带来的这些衙役就让他们在此处吧,太过引人注目,容易打草惊蛇。”

他满口答好。

褚旭年觉得,许行舟的断讼能力远在自己之上,他虽未故意生气凌然地压上自己一头,但是为他瞧出自己的无能来,终究是有些汗颜。

褚旭年缓了一口气,擦拭了下额间的薄汗,快步朝许行舟三人追了上去。

今日好在天阴,不然这个时辰出来的话,怕是要晒得皴一层皮。

徐松溪摇着玉骨扇慨叹着天气,突然他收齐扇子,在脑门上敲了下。

“诶,许县令。”

“何事?”

许行舟转过头来,微风轻拂起帷帽轻纱的一角,他薄唇微抿,清晰有形的下颌线浑如天成。

徐松溪用扇柄抵住一侧脸颊,他问到,“咱们是挨家挨户的查还是何如?”

他径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虑,“而下天气阴不见日头,又有乌云聚拢,怕是过不得几个时辰便要落雨了。”

许行舟觉得徐松溪的担忧不无道理。

若是挨家挨户的查,效率低不说,不会儿下雨了还要耽搁返程,得不偿失。

“许县令,要不这样吧?”

许行舟看向月眠,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月眠的目光指向榕树下的一群正在乘凉话闲的老人。

“我们可以从这些老者入手。”

“为何?”许行舟不免疑惑。

月眠轻笑,她心道,许行舟高坐明堂,怎能晓得庄子上的榕树会是整个村子的情报机构呀。

她解释到,“这些大爷大娘们可是对庄子里头的一丝风吹草动都洞若观火,张家长李家短,就没有他们不清楚的。”

见月眠说得信誓旦旦,许行舟终是信了几分。

“我们过去问问?”

月眠却是主动请缨,“让我来过问吧。”

“也行。”许行舟说着,将双手负到了腰间。

他现在打算做个甩手掌柜,倒是想看看月眠能从这些大爷大娘口中套出些什么答案来。

月眠笑盈盈地朝榕树下走了去,原本聊兴正欢的大爷大娘们,觑见几张陌生的面孔且背后还跟着一位褚县令,登时就渐渐哑了声。

客套的和他们每一个人打了招呼,却没有一个人应。

不过月眠也不觉得尴尬。

目光逡巡一圈后,眼尖的月眠挑出了一位圆面孔,看起来顶顶和善的大娘。

“婶娘,你今儿怎么不去城里头玩叶子牌呀。”月眠笑起来双眼弯成两道上弦月,很是甜美乖巧的样子。

“婶娘?”圆脸的大娘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月眠思索着,“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似乎感觉到月眠几人的来意无恶,且又和圆脸的大娘似乎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余其的老者皆松懈了下来。

他们不时打量月眠一眼,因着褚旭年在场,都不敢盯着细瞧。

月眠一合掌,笑着说到,“我是你经常玩叶子牌哪家的姑娘啊,婶娘你平时赶集还经常在我家那处吃茶呢。”

“哦哦哦~”圆脸的大娘茅塞顿开一般,眼睛一亮,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瞧我,婶娘年纪大了,昏聩了,竟然记不得这小丫头了。”

听到圆脸大娘的答复后,其余的人紧绷的面色这才卸下,提防的神色也渐渐淡去。

“你这是从城里来我们庄子干啥来了?”圆脸大娘紧张兮兮地扯着月眠的袖子将她拉倒自己的跟前。

月眠倾下身段,听到圆脸大娘尽量的压低声音说到。

“咋这褚县令也跟来了?是出了啥事儿了吗?”

她问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也悄悄地倾过身来,想要探究一二。

月眠丹唇微微勾起。

她果然没预判错。

好八卦,人之常情。

月眠也学着圆脸大娘的模样,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

许行舟有些不解地看向徐松溪说,“她是在干嘛?”

徐松溪的玉骨扇扇柄在许行舟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套情报呢。”

“能行么?”

许行舟和徐松溪骈立着,挨得又极近。

两人的耳边突然传来褚旭年的声音,徐松溪偏头一看,褚旭年的脸蓦地在他眼前放大。

可将他吓了一跳。

抚着自己扑通跳的小心脏,徐松溪没好气地连连瞥了褚旭年好几眼。

“我说褚县令,你下次可别再这么轻飘飘地闪现了。”徐松溪吐槽到,“从前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九,遭你多吓几次,估计要砍半了。”

褚旭年双手合十,朝徐松溪微微拜了拜,他嘿嘿笑道:“见谅呐,见谅。”

月眠晓得他们提防后头的褚旭年,毕竟官字两个口,生怕沾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是再好奇八卦,而下也不敢畅所欲言。

月眠的水眸里头闪过一丝慧黠,她假作警惕地朝后头看了眼,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到,“婶娘,你晓得钱玉生吧?”

钱玉生三个字似乎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

原本围过来的人,现下一下子给闪了,便是再想八卦也都只敢用余光偷偷瞥过来。

圆脸婶娘本来是个眯眯眼,听到月眠说钱玉生,一下子将眼缝给绷开了。

她捂住了月眠的嘴,将她的手臂抓得很紧,“闺女,你可莫要乱说话。钱玉生可提不得。”

圆脸连连摆手,身子更是朝后退去,“钱玉生不是我们庄子里头的人,他就是个采药郎,在庄子里面云居罢了。我们都是老朽木了,怎么与他有往来。”

她话说完,将皱巴巴的嘴唇闭得很紧。

月眠晓得,钱玉生横死,又被分尸抛尸,庄子里的人肯定很避讳提及。

为了再度打消他们的疑虑,月眠顿生一计。

“婶娘,你常在我娘那处玩叶子牌,你也晓得,我家营生不容易。”

徐松溪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他用手肘戳了戳许行舟。

他挑眉道:“看样子是在打感情牌了。”

圆脸婶娘闻言,紧蹙的眉心稍有松动。

月眠见状乘胜追击。

“这钱玉生欠了我家银子。”她朝圆脸婶娘使了个眼神,“这褚县令是为了这个来的。”

“后头那两男的,你瞧见没?”

“瞧见了。”

月眠一惊,这大爷什么时候凑过来了。

“那两男的也是来要债的,是他们报的官。”

大爷又道:“哦哟!这小子估摸就是外头欠了一屁股账才被那啥了吧。”

圆脸婶娘恼着脸,“去去去!死老头别乱说啊!”

圆脸婶娘的表情整个松弛下来,她却是很是为难地说道:“这人都去了,而且去的不明不白的。”她轻咳了下,“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要不到啊。”

月眠的脑海里浮现起神婆说的话,她故意借了褚旭年的面子道:“可是这褚县令说,庄子里头可是有其他姓钱的。”

“钱秀才么?”

“嗯。”月眠点点头。

“钱秀才家里近来可出了不少事,你们若是要去的话,且小心了。”

八卦心极其重的长眉毛大爷再度凑过来附和道:“就是。你们去的话可别犯了冲。这钱秀才倒霉得很,考了十几年都没上。家里最近更是不知道犯了什么煞,先是他女儿上山丢了清白,又是他那个傻儿子将他爷的头给编进了蹴鞠,还送给了吴三儿家的儿子踢,结果害的沈六家的孙子说胡话高热不止。”

月眠轻嘶了下。

看来庄子里头的人大多都知道这颗头颅的由来,只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选择了缄默。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圆脸婶娘反驳他道。

“我哪里乱说了,不是他爷还能是啥,还能是他叔啊。”长眉毛大爷拍手道:“钱家那傻子我都听他叫采药郎爷,这钱秀才不是他儿子还能是什么?”

“钱秀才他爹不是三年前就死了?我还瞧见他回去伤心吊唁呢。采药郎这个野爹哪里来的?”

见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理论了起来,月眠草草告了个别。

许行舟隔得不远,方才的对话,除了个别秘语,他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而下他敢肯定的是。

丹阳县的死者钱玉生,非折月县的钱玉生,也非重名者或者假造户籍者。

那么只会有一个缘由。

现在死的钱玉生与三年前便故去的钱玉生,以及钱秀才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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